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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頁

 

  憶如不安的去看看門。「這門不能拴上嗎?」

  「不能。」和美子蹲到池邊,用一個小木盆舀浴池裡的水出來沖洗她的身體。「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泡溫泉泡太久會昏倒,所以所有的風呂屋都沒有門栓。再說,我們日本人也不覺得泡湯有拴上門的必要。

  「可是……萬一有男人進來呢?」

  和美子輕笑。「那就大家一起泡湯呀!」

  「怎麼可能?!」憶如咋舌。「在中國,黃花閨女要是被男人看到一截手臂就已經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有些女子還因此認定非嫁給那個男子不可。」

  「你們的風氣太閉塞了。天氣熱的時候,哪個人不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來做事呢?我聽說你們的女人都纏足,那太可怕了!好沒道理。幸好你沒有,那你的思想應該比較開明才對呀,來吧。」和美子腳踩進浴池的石階,慢慢步下浴池。「來泡一泡你就知道有多舒服。這個時候不會有別的男人來,耿船長已經命令他的船員晚一點等我告知他們可以來泡湯時,才能進風呂屋。唯一可能不聽他命令闖進來的男子,是我那四歲的兒子裕郎。他已經看慣了光著身子泡湯的女人,要是被他看過的女人都要嫁給他,那他至少已經有十個老婆了。」

  憶如不由得莞爾,放鬆心情開始脫衣服。做夢也想不到,來到異國必須入境隨俗,在一個陌生女子前裸身泡澡。這趟日本之行,已經在她平靜的人生裡數度掀起波濤,往後不知還要受到多少駭浪的衝擊。日本人居然不把裸露身體當一回事,甚至男女共浴!太不可思議了!

  她脫下衣服,鼓起勇氣來面對和美子,羞紅著臉用兩隻手遮掩自己的身體,走向浴池。

  和美子輕聲笑道:「你的身體很美呀,何必遮掩,又不是醜得羞於見人。請你先舀水,把身體洗乾淨了再下來泡湯。江師傅,請問你幾歲?」

  「二十一。」憶如窘迫的回答。她蹲下來,為了拿小木盆,只好讓自己的胸脯袒袒在和美子眼前。剛才吃飯時說話都很客氣的和美子,這時卻不客氣的盯著憶如的身體看,好似脫下了衣服的和美子,也脫下了客氣的面具,變得活潑大膽。

  「中國女子不是都十五、六歲就成親了嗎?你怎麼還沒出嫁?」

  憶如苦笑答道:「我從小就沒了娘,」一直跟在我爹身邊看他刻佛像、畫佛像。我力氣不夠,沒辦法刻佛像,只好學著畫佛像,跟我爹一起工作。我爹在泉州略有名氣,工作一件接一件接不完,根本沒時間去考慮我出嫁的問題。」

  「你爹太大意了,只顧工作,誤了你的終生。」

  憶如因為有人批評她爹而皺起眉頭。「不能那麼說。媒人幾次上門來提親,是我不肯嫁。我寧可終生陪著爹。」「現在你爹已經過世,你該考慮自己的婚事了。」

  憶如腦中突然浮現耿船長的影像,她被她自己的直覺嚇了一跳,失手掉了手中裝滿水的小木盆,以致把浴池前的石板地全潑濕了。

  「你的表情有點奇怪,你有意中人了嗎?」

  「沒有!」憶如連忙搖頭否認,感覺自己就像說謊那樣面紅耳赤的。她心裡有點惱羞成怒,覺得這個日本女人怎地交淺言深,多管閒事。

  「真的沒有嗎?你的臉紅得像柿子,好像心裡藏著一個人喲。」

  憶如低頭抿緊了唇不吭氣,可是又怕和美子以為她默認,只好勉強說:「沒那回事。我還在服喪,三年內不會考慮婚事。」

  「可是三年後你的年紀就太大,更不容易嫁了。雖然你長得很漂亮,可是女人的青春很短暫。我才二十五歲,就覺得自己開始人老珠黃了。」

  「怎麼會?」憶如慢慢步下浴池,等到全身都泡進溫熱的溫泉水中,才接著說:「你還很年輕又標緻,自然流露著成熟的韻味。」

  和美子笑盈盈道:「你真會說話,教人聽了好高興。」

  憶如趁機試探的問:「聽說有個地位很高的武士很喜歡你,你怎麼不嫁給他呢?」

  和美子收斂笑容。「我想嫁給高倉的話,八年前我還不認識簡克信的時候,高倉就向我求過婚了。」她淡淡的笑。「你如果見過高倉,我想你也不願意嫁給他。」

  「哦?他長得很醜嗎?」

  「不能說很醜,可是他眼角到耳朵間有一條刀疤,那不只使他的一隻眼睛看起來有點奇怪,還削去他耳朵上的一角。不過,我不是因為那樣才拒絕他的求婚,而是因為他的刀疤會時時提醒我,他的職業是殺人,不管他是因為戰爭或因為忠於家臣的職責而殺人,我如果嫁給他,一想到那些他刀下數不清的亡魂,恐怕我一輩子都無法安眠,所以寧可放棄嫁入武士家的榮耀和富貴。」

  憶如輕輕點頭。「我想我能瞭解你的感受。」她皺起眉頭。「我很擔心淺井大人建造南福寺的目的是為了養僧兵,我不希望我們親手雕刻彩繪的佛像和戰爭有任何關係。」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淺井羽代夫人是真心信佛的……叨!」和美子突然聚精會神的盯著憶如看。「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長得好像一個人。現在我想起來了,你長得跟羽代夫人好像!」

  憶如的心霎時怦怦宣跳。「真的嗎?」只是碰巧?還是……

  「其實我只見過她四、五次,她很少上街,有點神秘,聽說她只有在某些節日,到神社祭拜先人或到佛寺上香時才會出門。據她的僕人說,她是個非常好的人,不會擺架子,也不會對下人發脾氣。聽說她的身體不太好,經常頭痛不已,她兒子的某些行為令她更加頭痛。」

  「哦?她兒子多大了?」憶如問。

  「十八歲,但已經是個色魔了。村子裡幾個稍有姿色的女孩曾遭受他的蹂躪。羽代夫人事後知道,都派人奉上重金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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