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日本情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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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微笑著想:她一開口、一走路,靈氣好像就散了,像個純真不矯飾的凡人。現今的時尚,恐怕沒有多少男人懂得欣賞這樣的女子,難怪她看來已不小了,還梳著待字閨中的髮式。

  她又出現了。她已脫去笠帽,旁邊跟著三個衣服上沾著木屑的男人,一個已屆中年,一個跟他的年紀差不多,一個少年。

  中年男子一張國字臉上掛著掩不住的興奮,率先上前對耿烈說:「耿爺,我們已經等您很久了。按弘海大師跟我們的約定,您上個月就該來載運佛像了。」

  「對不住,因為最近的海象惡劣,頻颳大風,我們自日本國出發後,半途折返,修理折斷的桅桿和破裂的布帆後才又啟航,所以擔擱了一些時間。要載運的佛像已經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請跟我來。」中年男子領耿烈走向左側的大木屋:「師傅交代過,要我們把佛像送到日本後再彩繪,以免運送途中磨損脫漆。我們已經先給佛像塗上生漆和松脂油,以免在海上航行時受潮。」

  大木屋原本只開了扇小門,另兩位男子合力把大門推開,一尊兩人高的地藏王菩薩便呈現眼前。她光著頭,穿著袈裟,右手拿錫杖,左手拿寶玉,結成定印。

  「另一尊觀音佛像在對面的工房裡。」中年男子不待耿烈問便行解釋。

  耿烈點點頭。「兩尊佛像一樣大嗎?」

  「觀音像是坐姿,矮一點寬一點。我帶您去看。」中年男子再領耿烈走向對面的工房。另兩位男子先行,江姑娘眨著一對靈慧的眼睛,默默走在中年男人身邊。

  「請問您是江師傅的公子嗎?」耿烈問。

  「喔,不是。師傅獨生一女,」中年男子看向江姑娘。「您已經見過了。我是他的大徒弟,叫姚松青。」他指向走在前面、年紀與耿烈相仿的男子說:「他是我四弟姚柏青,也是我的師弟。另外那個胖小子是小大昌福,他跟著我們打雜。我們都要和佛像一起東渡日本。」

  耿烈的眉頭一皺,因為姚松青比了一圈的手勢中似乎包括了江姑娘。他會錯意了吧?「弘海大師吩咐我除了要小心載運佛像之外,還要載一些顏料、工具,和幾位師傅。聽江姑娘說江師傅己經仙逝,那麼乘客就是你們三位?」

  「四位。」姚松青說。「小犬雖然只是打雜,但也不可或缺。」

  耿烈把眼睛轉向江姑娘,毫不掩飾的挑高眉毛。「她也去?」

  「當然。」姚松青振振有辭道:「憶如非去不可。彩繪佛像的工作非她莫屬。她可是咱們泉州赫赫有名的佛像畫師。」

  耿烈的嘴角往下扯。太誇張了吧?她才幾歲?就算她打從出娘胎就會握畫筆,也不過才畫了十幾年。如果這個女娃真的名氣響亮,那叫那些浸濕此道數十年的老資格男畫師情何以堪?

  「她不能去。」他斬釘截鐵的說。

  「為什麼?」江憶如一對原本已經夠大的鳳眼睜得更大,明亮的瞳眸中滿是不解。

  合力推開了木門的姚柏青和胖小子也轉身過來盯著耿烈,似乎連露了面的觀音佛也在含笑等他的回答。

  「因為我的船是貨船,我的船很少載乘客,而且從來不載女人。」

  江憶如上前兩步逼視他。耿烈整整比她高了一個頭,她仰著頭看他,毫不畏懼,似笑非笑的:「恐怕這次你的船要破例了。」

  他亦含笑迎戰,傲然道:「不可能。我是船長,也是船東,我決定不載女人,我的船就不會載女人。」

  江憶如和姚松青交換一個默契的眼光,然後江憶如退開一步,由姚松青發言。

  「耿爺,您不瞭解……」

  耿烈打斷姚松青的話:「叫我耿烈就好,或是叫我船長。反正別叫我耿爺,我聽了渾身都不自在。」

  「耿……船長,」姚松青繼續說:「您有所不知,我們善寶齋近七年來所有的佛像都是由憶如負責彩繪。這些年來我們善寶齋能夠聲名遠播、訂單不絕,憶如功不可沒,師傅生前也甚倚重憶如。」

  「我看了她畫的蓮花,的確畫得好,我也相信她是個著名畫師。可是要飄洋過海到日本國去,非比尋常,我想你們還是另外找個男畫師吧。」

  「憶如不能去的話,我們也不去!」姚柏青揚聲道。他旁邊的胖小子連點了好幾次頭應和他的說法。

  「是的,耿船長。」姚松青再以極為肯定的語調證實:「我們要與憶如共進退。如果您堅持不載憶如,那您只能載未完成的佛像去日本,弘海大師如果怪我們違約,我們只好把責任推給您。大師去年已經付了七成訂金,包括我們必須到日本用他供應的木料雕刻六尊小佛像的工錢,我們都不會退款。」

  耿烈瞟向江憶如,她一副置身事外、胸有成竹的泰然模樣,更令他不想讓步。「弘海大師只說有四、五位師傅會與佛像同行,他沒有說明其中有女人。怎麼能把責任推給我?」

  「我們不是故意違約。」桃柏青又插嘴。「是您害我們違約!」他的口氣頗有敵意。

  「四哥,」當事人總算開口了。「耿船長有他的原則,他也沒有錯。」她倒像個平息紛爭的和事老。「我們把責任都推給他的話,似乎不近情理。」她娓娓的、像個循循善誘的夫子那樣說話。「耿船長,您不知道先父為這兩尊佛像付出多少心血。從去年年初弘海大師交付訂金後,先父就把這份榮幸當作是畢生最大的挑戰。他連續兩個月深入山區,選擇上好的巨大樟木,可能就在那時受了風寒,種下病因,咳嗽一直未能治癒;他不聽我們的勸,一定要親手雕出兩尊佛像的粗胚。今年開春時,他的病情轉劇,但仍不肯臥床休息,堅持他撐得住,硬是要在工房裡指導姚大哥和四哥雕刻佛像,直到他昏厥,卻已……」她哽咽得幾乎無法說完。「藥石罔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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