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日本情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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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慢慢的抹掉頰上的淚,那張梨花帶雨的娟容,說不出有多麼的楚楚可憐。「先父彌留之際,仍念茲在茲,囑咐我一定要隨兩尊佛像到日本,保護它們不受潮,精心為它們彩繪。」

  耿烈剛才的決心正在一點一點的動搖。

  她不說話了。既不求他,也不怪他,只拿一雙水瀚瀚的眸子瞧他,瞧得他渾身不對勁,瞧得他這高大驃悍的身子似乎矮了一截,瞧得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牲。她也只不過是那麼柔柔婉婉的說了一段話,卻隱隱有股摧毀他堅強意志的力量。

  「江姑娘,我同情你的立場。」他清清喉嚨,不習慣自己說出這麼軟性的話。「可是,你要知道,海上風浪險惡,行船時搖擺不定,初次上船的人常常會吐得七葷八素。」

  「我不怕。」她挺直柳腰,拉高脖子,擺出一副女英豪視死如歸的丰姿。「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要完成我爹生前的遺願,我要代他去看這兩尊佛像安座在日本國的南福寺裡。」

  耿烈皺眉,大感不妙。「我們還可能遇到日本倭寇或中國海盜搶劫,他們不止搶劫財貨,還可能……部色。」

  姚松青與姚柏青的臉色都變了一下。

  姑娘她臉上卻浮現淺笑。「那簡單,我可以扮成男人。我從小就常常穿男裝隨我爹出入各地的寺廟,只有極少數熟稔了的女尼懷疑過我的性別。」

  那些不懷疑的人都是瞎子嗎?她那張吹彈可破的玉顏,怎麼可能像男人!

  「就算你能穿男裝扮男人,欺瞞得了別人一時,你也能和我船上所有的船員同桌共餐、同艙而眠嗎?」

  她張口結舌,總算被他嚇著了。

  他趁勢迫擊:「江姑娘,你可能不諳世事,不知道男人的心有時候比風浪還險惡;尤其是久困於海上,對女人非常飢渴的男人。我的船員都是目不識丁的大老粗,他們可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萬一你上了船,到時候我管不住他們,那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會保護她!」姚柏青上前兩步昂然說。氣勢是夠了,可惜他扁瘦的身子教人不敢寄予厚望。

  耿烈淡淡一笑,也向姚柏青走近兩步。「你以為你保護得了她?」他忽然伸手推一下姚柏青,好像也沒怎麼用力,姚柏青就連退了好幾步,要不是胖小子伸手擋一下他的背,說不定會跌倒。

  眾人皆錯愕,耿烈把手收回到胸前交叉,好整以暇的說:「現在你有點瞭解什麼叫大老粗了嗎?我向你保證,我多少還念過幾年書,懂得一點禮法,比他們斯文多了。」

  「你……」姚柏青站直了身子,雙手握拳,一副咬牙切齒狀。奈何人家魁梧健壯,即使他頃刻之間多出一對拳頭,恐怕也奈何不了人家。

  「四哥,」江憶如用纖纖玉指拉下姚柏青的拳頭。「我想,為了達成我爹的遺願,你們還是跟佛像到日本去,履行我們和弘海大師的約定。」

  「那你……」

  她平靜的說:「既然耿船長不肯載女人,那我們也不能強人所難。我想,就和上次一樣找矮麻子來代替我吧,我信得過他的畫藝,我相信他一定能代我完成使命。」

  耿烈覺得有點奇怪——姚松青、姚柏青好像沒聽懂她的話,或者是不相信她會突然妥協?他們的神情顯得茫然,反倒是胖小子會意般的掩嘴輕笑,他的兩位長輩看到他笑,才恍然大悟似的點頭。

  「好、好!」姚松青說。「就找矮麻子來。」

  耿烈狐疑的盯著江憶如看,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她想玩什麼把戲?她顯然是他們這夥人的靈魂人物,她爹的兩個徒弟年紀都比她大得多,卻都乖乖配合她的指揮。

  她被他看得有點不安的樣子,抬手拂了拂額頭的髮絲。「你們慢慢談吧,我先告退。」

  她向耿烈頷首,便走向堂屋。

  耿烈目送她的背影。這會兒她緩步而行,比一會兒之前的興奮快步多了一些女人味。

  「耿船長……」姚松青的聲音。

  耿烈依依不捨的調回目光,心中好像失落了什麼。

  *** *** ***

  「船長,他們來了!」

  耿烈把目光從天邊尚未褪去的最後一顆星處轉回來。他側身看向碼頭。姚松青領著姚柏青、胖小子和一個瘦小子下了馬車,正在拿他們的行李往肩上扛。

  昨天姚松青和姚柏青已經僱用許多工人,分兩次浩浩蕩蕩的把佛像和顏料、工具等運上船了。用層層油布妥為包裹著的兩尊佛像現在正平躺在甲板上。為了怕船航行時它們會移動,它們已被粗繩五花大綁,盡可能的固定著。

  他們開始爬木梯上船了,耿烈走上前迎接。他注意到殿後的瘦小子是個麻臉。顯然他就是江憶如所說的矮麻子。

  「姚師傅,你們很準時。」耿烈說。

  「我知道你們得隨著潮汐出航,擔擱不得。」姚松青抬頭看天色。「幸好天還沒亮。」

  「你們大概一夜沒睡好吧?」耿烈說。他覺得有點奇怪,矮麻子為什麼一直低著頭,看都不看他一眼?有違常理。「接下來的十天裡,你們有的是時間睡。我來介紹一下。」他的手擺向站在他旁邊、頭髮已花白、臉上佈滿了長年飽受海上風霜的長者。「這位是我的副手,你們有什麼事,找不到我的時候可以找他。你們就跟我一樣叫他田叔好了。」

  「田叔,你好。」姚松青禮貌的打招呼,接著介紹與他同行的幾個人。「我叫姚松青,這位是我四弟姚柏青,小犬姚昌福。他愛吃饅頭,長得也像饅頭,我們都叫他饅頭。」

  胖小子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他大概有十四、五歲了,只比他爹矮半個頭。

  「這位畫師我們都叫他矮麻子。」

  天還沒亮吧!矮麻子就戴了頂男式大笠帽,帽沿遮去他的眼鼻,只見他小巧的嘴唇往上彎,頭也點了一下,不見他抬頭讓人看清楚他的臉。也難怪,人長得醜嘛!難免自卑。光是他下巴和嘴唇附近就有十幾顆麻子,教人看了極不舒服。可以想見他的尊容大概一副爹不疼娘不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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