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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叔,都準備好了。」耽烈問。

  「是,都好了,馬上可以開航。」

  耿烈從田叔手裡接過一片薄木板,木板上夾了幾張紙。「田叔,你先帶姚家人去統艙放行李。這位麻子老弟,請你跟我來一下。我們出海之前要把船上的人員、貨物都呈報給市舶司審批,才能領取允許出海的、公憑,請你幫我詳列那幾桶顏料的成份。」

  「可是……」田叔想說什麼,耿烈對他使個眼色。

  「這件事我來處理就好了。」耿烈權威的說。「你先帶他們下艙去。」

  「我陪矮麻子跟你去。」桃柏青顯得有點緊張。

  「你為什麼要陪他去?」耿烈問。「他又不是姑娘家,你還怕我把他吃掉嗎?」

  「不是……我……」姚柏青支支吾吾的不知怎麼說下去。

  姚松青拉拉弟弟的袖子。「我們走吧,我想矮麻子自己可以應付,不需要你幫忙。」

  「請跟我來。」田叔領他們往梯子走。

  姚柏青走了兩步,不放心的回頭看一眼,看到耿烈對他微笑,他不安的急忙跟上田叔。

  「跟我來。」耿烈領矮麻子走向另一邊的梯子。矮麻子默默跟著他走。矮麻子單薄的身子左右肩各背一個大包袱,背得挺吃力的樣子。壯碩的耿烈可以輕而易舉的把矮麻子整個人拎起來,他卻無意幫他一把。

  下了梯子到船艙裡,耿烈說:「你可以把帽子摘下來了。」

  「喔,沒關係。」矮麻子的聲音沙啞模糊。「我習慣戴著帽子,免得別人看到我的臉會吃不下飯。」

  耿烈微微一笑。「好吧,隨你。」他走到一扇門,打開門來,往旁邊退,示意矮麻子進去。等矮麻子走進去,他就關上門。

  這個艙房不大,陳設也很簡單,除了一張木板床外,最明顯的就是一張大木桌和兩個櫃子。

  耿烈把他向田叔拿來的木板放到桌上,翻開最上面的一張紙。「請你先在這個單子上寫下你的名字。記住,這張單子是要呈報官府的,要據實寫,否則你可能會惹上麻煩。」

  說完,他拿起桌上的墨在硯台上磨,兩眼盯著矮麻子抿得緊緊的小嘴看。

  矮麻子把肩上的包袱放到地上,撫了撫肩膀,慢慢走向桌子。他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了墨汁,猶豫著遲遲沒有下筆。

  「這只蔥也似白嫩的手,比女人的手還美,和你臉上的麻子真不相配。」耿烈以戲謔的語調說。

  矮麻子拿筆的手抖了一下,隨即以貝齒輕咬下唇,在紙上寫下「江」

  「原來你也姓江。如果你是江憶如偽裝的,對不起,我要請你下船。」

  「不!」她終於抬頭看他。「我一定要去日本!我這麼打扮沒有人會多看我一眼,沒有人會認出我是女人!」她急切的說:「請你幫幫忙,載我去日本!」

  耿烈的手好癢,他好想拿條濕布巾,把她臉上那些畫出來的麻子擦乾淨。一張原本那麼姣好的臉,被她糟蹋成這副德性,真是罪過。

  「我知道你一心想完成你爹的遺願,可是你不知道,跑船的全都是一些牛鬼蛇神,沒幾個好東西,沒有人能保障你的安全,更何況我們還可能遇到大風浪或海盜,危險重重,我相信你爹要是地下有知,也不同意你去冒險。」

  「他會同意的!」她堅決的說,清麗的晶眸不因麻臉而減少亮度。「他知道我不像一般女流之輩那麼嬌弱。」

  耿烈歎氣。「你要真是個矮麻子就好辦了。我看你從小就被保護得很好,根本不知道男人的獸性可能比暴風或海盜還可怕。」

  她微微蹙眉,眼神流露出疑惑。「除了我們家管內務的井大娘和廚娘與兩個丫環之外,我平常接觸的全是男人,我並不覺得他們可怕,也不曾發現他們有獸性。」

  「天哪!」耿烈搖頭歎息。「你太天真太單純了,難道沒人教過你得提防男人欺負你?」

  她臉上點點假麻子之下浮現紅暈。「不會的,我現在這麼醜,不會有男人……」她訕訕的說不下去,那羞意散發著連麻子也擋不住的嬌媚。

  耿烈不由分說的、想都不想的,跨兩步把她抓進懷裡,兩眼盯著她近在咫尺、自然紅艷的小嘴看,一顆心發了狂似的在胸腔裡蹦跳。

  在短暫的錯愕與迷惘之後,她的眼神流露出驚慌,接著她在他懷裡瑟瑟發抖。

  他磨了磨牙,放開她,退後兩步,回到原位,和剛才一樣突然,令人懷疑這瞬間是否發生過什麼事。

  「你……」

  「我?」他把他那雙癢死了、渴望把她拉回懷裡的雙手藏到背後。「我只是想教你明白——」他煞有介事,道貌岸然的說。

  她打斷他的話:「像你推四哥一把,給他一個教訓一樣?」

  「你明白就好。」他重重的呼吸,平緩情緒,雙手緊緊的在背後互扣。斗室之內充滿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還是剛攬她入懷的剎那,她的氣息仍留存在他鼻前?「我已經手下留情了,你應該懂得舉一反三的道理,快快背起行李回家去。」

  「我不回去!」她倔強的退後一步,神態凜然。「我寧死也要去日本,萬一我出了什麼事,你就把我丟進海裡餵魚好了!」

  「如果你硬要把這種愚行當作是孝行的話,到時候我會成全你的。」他微慍的提高聲音說話,然後轉身走向門口。「你就乖乖給我待在這裡,別給我惹麻煩,到了日本才出去!」他的手握上門把,回頭看她一眼。「我會派人送吃的來給你。」說完他就打開門出去,然後關上門,落鎖。

  第二章

  「船長,他晚餐也沒有吃,原封不動。」

  耿烈放下貨單,抬起頭來看阿冬。阿冬是個供他差遣的小廝,已十六歲,卻瘦小得像十三歲。兩年前耿烈自碼頭的垃圾堆裡撿到瘦得不成人形的阿冬,從此收留他。現在阿冬雖然還是瘦,至少瘦得正常、瘦得健康。之前幾年有一頓沒一頓的流浪生涯,使得阿冬錯失了生長的黃金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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