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隔了兩三戶,這名婦人特意放大音量,聲音傳得很遠。
從其中一間低矮的屋子裡傳出反駁的尖銳聲音。
「拜託,我只是說她人長得那麼漂亮,怎麼都不穿裙子,老是皮衣皮褲,不然就是牛仔褲搭黑西裝,是你自己在那邊猜說她會不會是搞那個的好不好?」
拖鞋聲音越來越接近門口,看來是不甘被栽贓,準備出來跟婦人說清楚講明白。
「哎喲,明明就是你說的嘛!你這個人也太那個了吧?當初要不是你提醒,我們還沒注意到呢,而且你還——公、公孫小姐……」聲音戛然而止,婦人的嘴巴一時合不攏,只能張嘴定定地看著突然出現在斜坡上的公孫聿。
她一身黑衣黑褲,面無表情地凝視眾人,給人一種陰沉至極的感覺。
小巷裡猛然刮起一陣風,由於公孫聿的存在,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感到這陣風很刺骨——除了狄米特裡之外。
他雙眼發亮,完全是戀愛中人的模樣。
原本正在暢所欲言的主婦們紛紛低下頭假裝忙碌,之前的那兩個婦人乾脆來個龜縮不出家門,免得被剛形成的颱風掃到。
「聿,你不要下來,這裡我來處理就好,你的腳小心不要弄髒了。」狄米特裡語氣認真,儼然是個溺愛女友的男人。
在場的其他男人大概是神經比較粗,沒有像那些愛八卦的主婦們那樣敏銳,抬眼看見公孫聿,立刻咧開嘴向她道賀。
「公孫小姐,恭喜啊,聽說好日子近了……」一名正在清理下水道鐵蓋孔上的樹葉的男子熱情地向她祝賀。
「是啊,到時別忘了請我們喝一杯。」另一個男人走上離她稍近的斜坡,將畚斗上的泥巴傾倒在一旁,然後走回狄米特裡身邊。
「什麼?那個……我沒有……」冰冷的表情不再,她困窘地面對這些平時沒有來往、卻仍關注她動向的鄰居的盛情,不知該如何以對。
「這個『D』先生人很好啊,很勤勞又很體貼,像我一樣,選這樣的老公就對啦!」一個男人用那雙沾上泥巴的手拍拍狄米特裡的肩膀,顯然對他很是讚賞。
「我跟他並不是……」公孫聿獨來獨往慣了,不習慣跟人解釋些什麼的嘴巴在此刻更是派不上用場,低低的聲音根本無法掩蓋過他們習慣放大的嗓門。
跟他們解釋清楚吧!焦急的她把目光對上狄米特裡,嘴唇無聲地蠕動,然而他卻只是彎下腰努力將泥土鏟進畚斗裡,不讓她看見黑眸閃爍的得逞笑意。
「對啦、對啦,像他這樣的男人真的很難找了,公孫小姐你真的是很有福氣,要好好珍惜喔!」不知道哪一位婦人率先抬起頭來,嘴巴咧得大大的,給了她一個微笑。
「對啊,真是恭喜了!」
其他婦人見狀紛紛加入行列,你一言我一語,不是恭喜就是祝賀,其中兩個甚至已經開始就國內舉行婚禮還是國外舉行婚禮比較好而抬起槓來,氣氛一下子變得很融洽。
她雙頰漲得通紅,不知道應該怎麼應付這些鄰居,心裡想著來個冷臉相應,按照她以往的處世方法——不理不睬逕自回屋裡去,然而映在她眼中的笑臉是那樣熱情,所用的言語雖然簡單而重複,卻帶著樸實的真誠,心中某個冰冷的角落莫名地溫暖起來。
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更讓她尷尬的是,有個年紀比較老的婦人乾脆走上斜坡,一手自然地伸來拍著她的肩膀,告訴她別想太多,希望怎麼做就怎麼做,結婚最重要的是兩個人開心就好,地點、儀式什麼都不是重點,她的神情及語氣都儼然像個老母親一般親切。
在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在父親威嚴的教導下成長,不知不覺也承襲軍人父親嚴肅冷漠的那一面,對人對事都顯得冷酷無情,老婦人的舉動無意地牽動了她心中的一部分,胸口頓時脹脹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梗住似的。
正在為難著該怎麼擺脫這種尷尬時,狄米特裡適時朝她遞過來飽含笑意的一眼,她抓住這個機會開口對他說:「狄米特裡,你……過來一下,我有點事要跟你說。」
「現在嗎?」他看了看手中的鏟子,心裡很想再多看一會兒她尷尬到眼睛不知該往何處放的可愛表情。
她點點頭,看向他的目光是嚇人的。
老婦人很識趣,對他招招手,眼角及眉角都是笑意。
「快點,老婆在叫動作要快,剩下的沒什麼事,我們也要進去了,環保車待會兒會過來收這些垃圾。」
公孫聿低下頭,因為這個稱謂而更加尷尬,耳裡傳來輕微的笑聲,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是恨不得找個地洞把狄米特裡那傢伙埋進去。
混合了泥土味的男性氣息很快地靠近她,她連頭也沒抬逕自抓起他的手,語氣卻一點兒也談不上親暱。
「跟我進去。」
狄米特裡一點兒也不打算抗拒。
跟她進屋去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更何況她還主動伸手來牽他——呃,雖然看起來比較像是抓,但是那柔軟的手心接觸皮膚的感覺是那樣美妙,讓他忍不住揚起嘴角,偷偷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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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定鐵門和大門都關好之後,公孫聿轉身,準備將累積到極限的怒氣一古腦兒傾倒出來。
只不過她發脾氣的方式很特殊,不是大嚷大叫或扠起腰來痛罵,而是無聲迅速地向前一把揪起對方的夾領,拳頭掄起就準備揍人。
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對付女生是用冷漠的表情或是可怕的眼神,對付男生則二話不說先揍過去再說。
狄米特裡眸光一黯,稍微偏頭以最小的動作避開她的拳頭,一隻手還得注意準確地攔住她的腰,免得她重心不穩導致拳頭往牆壁上揮去,到時疼痛的會是他的心臟。
「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