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飛香不語,胡氏卻笑著點頭。「春雨丫頭說的是,吉時已到,準備上花轎吧!」語畢,便將那方喜帕蓋上了鳳冠,阮飛香的眼前便只是一片紅,接著視線所及的就只有自己的腳了。
這一切,不真實得就像一場夢。
嗚啦啦的吹奏樂器聲,聽起來離她是那麼的遙遠,她在母親和丫環的扶持陪伴下,緩緩走出了家門,跨上花轎的那一刻,一種侷促狹隘的感覺立刻籠罩住她,端坐在轎內,直到轎簾被放了下來,她才有了離開家裡的真實感。
另外一方面,胡氏送了女兒上花轎之後,直覺地使在人群中開始搜索著新郎倌的身影。
隨著長長的迎娶儀隊望去,按理說最前頭的人應該就是新郎了,然而或許是陽光刺眼吧,她實在看不太清楚那未來女婿的模樣……
她朝著他的方向更走近了些,試圖看清那孫亦恫是何許人物,說巧不巧,那孫亦桐也恰巧在這時回過頭來,只見他拉著韁繩,鮮衣怒馬,眉宇間淡淡的冷傲之氣,看著她的神情冷得像冰,宛如胡氏不過是個陌生人,令胡氏一驚。
這人面目依稀……
「好像……好像……」
胡氏喃喃自語著,試圖在腦中拼湊出一個完整的面貌,然而……然而眼前這人卻又不完全像她記憶中的模樣……
但那種令她恐怖的熟悉感卻逐漸竄升。
「夫人……」冬雪突然拉了拉她的衣袖。
「唔?」胡氏心不在焉的。
「李大叔說,孫家送來的聘金裡有一隻信封,孫府的人說務必交給您親自展閱。」
「什麼?」胡氏一愣,冬雪便將一個紅紙袋遞給了她,胡氏接過後忙不迭地打開,看到裡頭的物事後,不由一愣。原來那裡頭竟是一張銀號的錢票,上頭的總數,不折不扣是五十萬兩!
「京城皇家、杭州孫家……這就是孫家的大手筆?」胡氏怔怔的望著手中的銀票及堆滿院落的紅漆木箱,上頭盛裝各式禮品,絲綢翡翠、珍玩美酒,這是在娶媳婦嗎?不,這簡直是在展示他們的財力啊!
「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現在正需要錢呢!」胡氏捏緊手中的銀票,自言自語了一句。
冬雪聽不清楚,只道:「夫人,吉時已到,花轎要啟程了。」
她話才說完沒多久,儀隊就開始奏起喜樂,轎夫也抬起了花轎開始移動,胡氏看著眼前景象,只覺有滿腹疑問待解,就在這個時候,新郎回頭,再度對上她的視線,這回,他笑了。
胡氏望著那笑容,心中突然一凜!
「是……是他?!」
彷彿聽到她的低呼,在馬背上的「孫亦恫」輕輕向她點了點頭,爾後便立刻坐直身子,一夾馬肚一揮手,旁邊的侍從隨即跟著昂首大喊。
「出發!」
喜樂奏得更響了,胡氏卻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這時,不知是誰陡地竄到她的跟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定睛一瞧,竟是李大。
「方纔孫府管家托我向夫人轉達一句話,說那是咱們新姑爺說的。」
「什麼?」胡氏驚魂甫定的問道。
「小的也不大明白話裡的意思,不過整句話就是『昔日恩仇、今日兩忘,五十萬兩、解人倒懸。』」
胡氏聽得呆了,那李大還兀自喃喃自語著:「這新姑爺真是奇怪,什麼恩啊仇啊的……不過他竟知道咱們缺這筆銀子救大少爺,這是怎麼一回事?」
「被……算計了……」胡氏捏緊了手中銀票。
「啊?」
「我們被算計了?什麼遠房表親!啐!」胡氏憤怒得滿臉脹紅。
「夫人?您這是……」李大沒頭沒腦的,只覺一頭霧水。「什麼被算計了?孫家有問題嗎?難道要把花轎追回來?」
「追你個頭!」胡氏盛怒之下無從發洩,怒喝了一句。「花轎出門豈有再扛回來的道理!」
「那到底……」李大眼中儘是一片迷惘神色。
只見胡氏一尼頭便往屋裡走,一邊走一邊還道:「冬雪,派人過去孫家通知,說我今日身子不爽,晚上的喜宴不過去了。」
「是。」
「你們統統退下!」胡氏單手支賾,坐在椅子上,神情複雜。李大知道,識相的話,不該在這時插嘴,但是……
「夫人,那五十萬兩,可是咱們的救命錢啊……」
胡氏聞言,直覺地看向那張被她握在手中的銀票,她狠狠的瞪著它,彷彿想把它撕碎,卻在看到李大哀懇的眼神之後,怫然一歎。
「罷了、罷了……你拿去吧!」
「謝夫人!小的這就馬上去將少爺帶回來!」李大如獲至寶的接過銀票,便往外頭衝了出去。
看著他忙不迭地跑出門的樣子,胡氏心中儘是疑惑、憤怒與不知所措。她心太亂了,需要冷靜,需要思考!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孫亦桐成了佟曉生?為什麼他會成了孫家的人?!
許多為什麼在她的腦中紊亂的出現,然而卻是剪不斷理還亂,再想到剛嫁去孫家的女兒,突然有股悚然而的情緒竄上她的心頭是不安!
他……他會怎麼對待飛香?
他肯定是要報復她來的!因為她當年那麼決絕、那麼無情的斬斷了那紙婚約,所以他心存報復?
不不不……胡氏搖了搖頭,企圖把這個可能性甩開。然而佟曉生坐上馬臨去前,那涵義莫名的一瞥,卻又讓她齒冷。
「李大!李大!」霍地起身,她焦急地大喊。
冬雪匆忙進來。
「夫人,李大叔去元寶賭坊了,您有什麼事吩咐?」
胡氏聞言,頹然坐回椅子內,冬雪望著她出神發呆的茫然模樣,一時以為是小姐出嫁了所以傷心,便好言勸慰。
「夫人捨不得小姐嗎?三朝回門,到時小姐也會和新姑爺一塊兒回來探望您的,夫人多了個半子,應該高興才是啊!更何況,張魁自從知道咱們要跟孫家聯姻,就忌憚孫家老爺的威勢,再也不敢說那些欺負人的混帳話了,小姐又覓得貴婿,這不是皆大歡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