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乎天生就有幸災樂禍的本能,因此也許用不著等到天亮,恐怕這大街小巷,都已紛紛的在討論著「姚蕙蘭被退婚」的這件事。
眼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手腕的傷口上,而模模糊糊的,她忍不住的想著:今後——她該怎麼辦?就算她熬得過今晚,那明天呢?明天——她該怎麼辦呢?這任誰都知道,除非是女子本身有什麼說不得的隱疾,或者是做了些什麼見不得的事,否則一個未出閣的好女孩,是絕對不可能教男方給退婚的。而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她還有什麼臉見人?她還走得出這房門一步嗎?
於是失神的望著眼前那幅掉落在地上的鴛鴦繡,蕙蘭喃喃自語的低問:「狄揚,你可知道,對一個女子而言,『名節』可是勝過『生命』千倍的,怎麼你真不知道嗎?」
禁不住的,成串成串的淚珠兒紛紛的又滾落了下來,而捏緊了一對拳頭,蕙蘭更是忍不住的對著自己叫嚷:「你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你教我以後要怎麼做人?還有什麼臉見人呢?我不懂,難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嗎?狄揚?你倒是告訴我,這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呢?」
當然這千百個的為什麼,沒有一個是有答案的。因此地閉上了雙眼,猛地切斷所有思念,蕙蘭命令不許自己再想!不許自己再想那個無情的負心漢!不許再想了!
咬緊牙根,蕙蘭知道,褪去了所有的癡戀,從這一刻起,對他——她將不再有思念、不再有癡迷,甚至從今而後,「狄揚」與「姚蕙蘭」,將是兩個無法同時存在的名字;即使他們兩個人的世界,也將是一南一北的,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在她的心裡,她知道,即使是傾盡這一生,她也不會原諒他的,永遠、永遠也不會原諒他的。
而之所不會原諒,那更是因為她恨他!她恨他!
☆☆☆
近午時分。
靜靜的寧立在窗前,靜靜的凝望著窗外的景物,狄揚的心,不安的浮動著。至於為什麼浮動呢?坦白說,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打從昨夜到現在,呆站在這兒,他幾近空白的腦袋裡,不斷的浮現出那一抹粉藍的、輕盈的身影:而他的耳朵裡,則儘是那一聲聲不絕於耳的啜泣聲。
他,錯了嗎?——他不禁又自問著。
而那姚蕙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呢?這裡的人都稱她為北方的第一佳人,說她是如何的美貌、如何的賢慧——是真的嗎?想著想著,耳朵裡不由自主的又開始響起,她那強忍著的低泣聲……
兀自的搖了搖頭,與其自己在這兒的胡亂的猜想著,倒不如實際點,再到姚府去一趟。也許今天前去,他可能會被痛打一頓,或者甚至連大門都進不去,但——不知怎麼的,在他的心底,就是有那麼一股強大的聲音,正不斷的說服著他、縱恿著他。因此,他就是不能不再去一趟。
就只為了心安吧——他是這麼的告訴自己。
一夕之間,怎麼才一夕之音,眼前的姚府就全變了樣呢?
眼前,只見姚府前正圍著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們,他們遙指著眼前的姚府,不斷的議論著、批判著,甚至是惋惜著。因此,現場的氣氛溫度持續的高漲著,但搖了搖頭,狄揚卻是看得冷汗直冒,只因眼前的姚府——
原來的雕樑畫棟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根被燒得漆黑的大樑柱。
原來富貴華麗的廳堂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被燻黑了的斷殘垣。
是的,還記得昨日的姚府,是一片美輪美奐、鳥語花香的模樣;而今日、眼前的姚府,竟是一片仍冒著煙、竄著火苗,被大火燒得一乾二淨的模樣。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怎麼一回事呢?
不加思索的一把拉住他身旁的一名老漢,狄揚顫抖的指著姚府問道:「告訴我,姚府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老漢先是看了狄揚一眼,接著才搖了搖頭的說道:「還會有什麼事?不就是失火唄!」
狄揚心急的連忙又問道:「怎麼會失火呢?」
老漢再看了他一眼,有些失笑的回答道:「這我哪知道,我只知道這場大火好像是昨晚深夜燒起的,至於為什麼會失火,誰也不知道。唉!不過才一個晚上,沒想到這麼大的一座宅子,就這樣被燒起得精光,真是可憐哪!」
的確,如此華麗的一座宅子被燒了是很可惜,但沒有時間惋惜,狄揚目前最在乎的,莫過於住在這宅子裡的人——他們可都安好?「老伯,再請問你,你可知道這姚府裡的人都到哪兒去了嗎?」
老漢又再看了他一眼,同情且惋惜的說著:「這三更半夜的,每個人都睡得正熟,有誰會發現居然起了這麼大的火。」
緩緩的放開老漢,狄揚的心跳持續的加快著,而對於這問題的答案,他竟開始感到害怕。「你的意思是說……」
遙望著姚府,老漢連連搖頭感歎:「死了!全死了!」
彷彿青天霹靂般,狄揚被這幾個字給震住了,直挺挺的僵立在原地,狄揚的整個人、整個思緒,再一次的全被抽空。
死了!全死了!
許久後,當他開始慢慢的恢復神智,開始慢慢的再咀嚼這幾個字,全身發冷、發顫的,他只感覺到,一股深沉、徹底的絕望正一波波淹沒了他。不過才一夜之間,一夜之間,昨日的舊人,如今卻竟已天人永隔,怎麼能不教他感到心寒、絕望呢?
而望著那一片焦黑的府宅,狄揚忍不住的想:可是造化弄人?還是真注定了今生無緣?否則,怎麼會教他是連後悔都來不及呢?
緩緩的閉上雙眼,狄揚的心裡,就彷彿像是失落了些什麼;而在他的腦海裡,卻只浮現出那抹粉藍色的背影,那一抹輕盈而又揮之不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