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沒有坐下,收斂起神色。
「官少爺,老身對不起你!縱容著小姐和我的兒子,用著欺瞞的手段將柔柔嫁給了你。」她清澈的眼神無所懼,仰頭定定的看著略微疲憊的官彥鵬。
「奶娘,坐下來說吧!」
他心裡早就相信了柔柔的說詞,現在奶娘又來澄清事情的真相,他心中曾有過的疑慮也就煙消雲散了。
「老身不敢坐。」
到了街西,她才知道事情被渲染得有多嚴重,整個城鎮對這件傳聞繪聲繪影的,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在談論著。
看她堅持,他也不再多說,自己先坐了下來。
「柔柔是個苦命的孩子,她的父親是徐府的佃農,她底下還有七個年幼的弟妹。她在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了徐府當欣兒的丫環。」奶娘歎了口氣。「說丫環是好聽了點,其實以徐老爺的個性,怎麼捨得花錢請一個丫環專門伺候小姐?其實徐府裡上上下下的事,柔柔就做了大半,常常是從早忙到晚,做到手都磨破了,但是她從來不喊苦;無論日子多麼難過,永遠都笑著一張臉。」
想起了江柔圓潤的紅臉,奶娘不自主的嘴角微揚。
他靜靜的聽著,像是在認識一個全新的柔柔。對於她之所以能在官府裡吃苦耐勞,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本來這種欺瞞的行為,柔柔是不肯答應的。奈何小姐及諾兒以死相脅,柔柔和小姐又情同姐妹,不得已只好應允。」
奶娘打算如果官少爺嫌棄柔柔的出身,她會跪著求他讓她將柔柔給帶回家。
他還是聽著,沒做任何表示。其實他心中紛亂無比,但男性的自尊和傲氣,教他壓抑著情緒,不敢隨意探詢。
「依照柔柔的個性,她是寧願自己受罪,也不會透露小姐的行蹤。」
「是柔柔找你來為她說明真相的嗎?」他想起了昨夜柔柔所留下的字條。
為此,他曾經瘋狂的找尋到半夜,卻不願驚動任何人。他再無法忍受任何的閒言閒語,他曾經是那樣的高高在上,為人所崇敬,現在卻成了市井傳聞的難堪笑柄。
「沒有,我沒見到柔柔,我是聽到了一些傳聞,覺得有必要來向官少爺解釋清楚。」
他突地站直了身子。
「她留了信,說是要去找你!」眼前慈祥和藹的老婦人,應該不會騙他。
「她根本不知道我去哪裡?怎麼找我?」奶娘老態的身子顫抖了起來。「這丫頭從沒出過遠門。世風日下,她一個姑娘家——」
他擔憂的皺緊了眉。
「奶娘,你想想她有可能會去哪裡?」
他跟她夫妻這段日子,是他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毫無保留的卸下表面的防衛。可是她竟是個徐府的丫環!一下子讓他從喜悅的雲端跌落了痛苦的深淵。
奶娘思索了一會。
「柔柔是個孝順的孩子,她鐵定先回去看她爹娘了。」
奶娘接著說出了江柔老家的村子,距離徐府不遠。那一帶的佃農全是承租徐森的農地,日子過得相當清苦。
「官少爺,我不確定柔柔會回去。」
「我知道,我會派人去找。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這麼說來,官少爺不嫌棄她的出身?」奶娘試探性的問。
見官彥鵬不回答,奶娘深邃的眸子透著無奈。
她明白了,他只說會去找柔柔,並沒說要接納她。可憐的柔柔,這些大戶人家的男人全一個樣,最是講究門當戶對。她不能怪他,只是心疼柔柔的泛起了淚珠。
「我改日再來。若有柔柔的消息,請官少爺一定要告訴老身!」奶娘咚一聲用力跪下。
「奶娘,你快請起!別這樣!」官彥鵬明白奶娘的氣惱。
「官少爺!我求求你原諒這三個孩子的過錯!我知道你的難處,求你別為難他們,我求求你!」奶娘連磕了三聲響,磕得額頭血絲乍現。
官彥鵬用力的拉起了奶娘。「等找到柔柔再說吧!」
她是故意的,好讓他心生愧疚。其實就算徐憶欣及馬長諾出現在他面前,他也不會將他們報官處理的。他嘴裡不對奶娘明說,是他沒這習慣向別人解釋他的所作所為;再則是他們先負了他,讓他們煩心擔憂也是正常的。
送走了奶娘,他起身趕去另一個藥鋪尋找賈天力。
他誰都不相信,唯獨信得過沉默寡言的天力,他知道天力辦事的能力。唯有交給天力,他才能放下沉重焦慮的心。事情不能再擴大了,越少人知道柔柔出走的事情越好,否則這件丫環代嫁的故事,就算喧騰個三年五載也不可能會有落幕的時候
???
江柔的老家是個四合院形式的大雜院,這裡共住了七戶人家,每戶人家都是靠著耕作徐森的田地為生。收成要是不好,大家不但吃不飽,連田租都繳不出來。
她正在院前的曬穀場曬著剛剛洗好的衣服,幾個比較大的弟妹幫忙下田去了,只剩下幾個年幼的在院子嬉鬧遊玩著。
她每年都會回家幾次探望爹娘,所以她昨夜突然回家,並沒有引起江家二老的懷疑,今早一樣趕忙了下田去。
雖然她的頭還在隱隱作痛,有時甚至昏眩得看不清楚眼前事物;但為了不讓爹娘擔心,她硬是咬牙撐住,從一大早做到日落西沉。
賈天力剛跨進四合院大門就看到了她。
一個蕙質蘭心的姑娘,怎會被傳言說得那樣不堪?
嘻鬧中的孩子看見有陌生人進來,全都自動閉上了嘴,眼睛直瞪著來人瞧。
江柔察覺了突然安靜的氣氛,定眼一看原來是賈天力。
「少夫人。」
大少爺說她受了傷,怎麼還在幹粗活?
江柔靦腆一笑。「你怎麼找到我的?」
「少夫人的奶娘來找過大少爺。」他說話一向簡單扼要。
「賈總管,我不再是什麼少夫人了,我也不配,以後你就叫我柔柔吧!」她的眼底閃過一抹淒苦。
既然奶娘去找過他,想必他也知道了她的去處;他沒來找她,她其實就該明白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