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芙蓉強忍著疼痛,努力地振起上身,就當她蹙眉忍痛時,一顆來自暗處的小石子擊中了她的昏睡穴,她立時厥了過去。
她往後翻倒的身子,穩穩地被一道順長的身影接住。那抹黑影著了夜行衣,在夜裡伺機而動。他將水芙蓉移到旁側,細心察看她的傷勢;但為了不被她發現,昏迷是因為遭到暗算,他只能揣著心疼,卻不能為她拭去小腿上的血痕。
他能做的,只是為她點上止血穴,以及再三望著她的花容月貌,以眷戀不已的溫柔眼神,呢喃地說著:「如果不是在這萬不得已的緊急狀況下,我是不會採取這麼激烈的手段,強逼你遠離我。」
細撫著她的容顏,他繼續低聲地說道:「我知道,接下來所做的事,都將會引起你的誤會,更會讓你心傷。但不管我怎麼做,都是為了保護你、讓你離開而不得不為的計策;等事情過後,我會找到你,對你澄清這一切,但在那之前,替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他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個吻,在最後一次凝視之後,毅然決然地大步走開。
半晌之後,水芙蓉悠悠醒來,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立時彈起上身,她察看著血流已經止住的傷口。她皺起眉,是因為太疼,所以她才暈了過去嗎?
「該死的!」她低咒了一聲,仰起頭來,才發現現不遠處有一簇幾乎燒上了天的熊熊烈焰。「我的天啊——」心兒猛然紋緊,水芙蓉渾身都冰麻了。不會吧?憾事不會已經造成了吧?
她的眼淚因為恐懼而紛紛墜落,水勢比瀑布更驚人,勉強地站起身,她拖著受傷的右腳,往前辛苦地跑去。
愈接近那劇烈的火勢,過度的灼熱就逼出她更多的眼淚。她一拐一拐地上前,終於來到火焰前,仰首看著。
必須要好努力地眨掉那些水澤,她才能夠看清楚。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柴堆,焚著燒紅半邊天的大火,也許是太灼燙了吧?四周根本不見人影,但柴堆上……水芙蓉驚喘了一聲,柴堆的木架上竟掛著一具焦黑萎縮的骸骨!
「亭言——」她尖叫著,面前殘忍的景象幾乎令她瘋狂。
那具焦骸應聲而倒,摔進火海之中,焚燒得更為徹底。
水芙蓉全身起了寒慄。這就是滅邪之術,最可怕、最殘忍的酷刑,活活地將一個真情真愛、無辜受罪的人燒死!水芙蓉劇烈地抖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害死了亭言!因為無心之舉,一條生命被殺害了,她是殺人兇手!
但……為什麼沒有人出來阻止這項恐怖的行動?這裡的人都瘋了嗎?一思及此,她突然想起來了。莫慎揚呢?莫亭言是他的堂弟,他為什麼沒有出面維護他?在這段期間內,他都在做些什麼?不曾聽到動靜嗎?
決定去問他個仔細,水芙蓉拖著腳步,艱辛地往眺雪樓走去。
一踏進了門檻,她便發現莫慎揚正在寬衣;房間的正中央,有個盛滿熱水的大浴桶,正冒著氤氳熱氣。
很不搭調的,有一絲細微卻不容否認的燒焦氣味染在房間裡,似乎來自他身上。水芙蓉下意識覺得奇怪,卻因為滿溢的悲哀,所以一點也沒有放在心上。
「莫慎揚!」她叫著,才見到總是能讓她心安的身影,眼淚便掉了下來。
「哦,你來啦。」他漫應著,將外袍拋進水裡,去除燒焦的氣味。「有什麼事嗎?」聽出她按捺在口氣中的疼痛,他濃眉一蹙,隨即不著痕跡地化去。
「……你在做什麼?」水芙蓉虛弱地倚在門板上,髮髻凌亂、淚痕交錯,腳上的劇疼讓她再也走不了半步。
他試著忽略對她的心疼,毫不在乎地回答。「沐浴淨身。」
「沐浴淨身?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沐浴?」水芙蓉幾乎尖叫。莫慎揚在搞什麼?為什麼一副沒事發生的尋常模樣?「你知不知道,亭言被人們……」她哽咽著,無法用言語表達亭言的境遇。
「亭言被人們處以焚刑了,是嗎?」他漫不經心地說著,伸手試水溫。
為什麼她有種感覺,莫慎揚今天突然變得好奇怪,一點都不像是她所認識的他?他為什麼那麼冷淡?是在掩飾些什麼嗎?
但這種種的猜測,很快就被怒氣與痛苦完全掩埋。「你知道?你知道的話,為什麼不去阻止?」她忍住疼痛,踉蹌地衝上前去,揪著他衣擺質問著他。
「為什麼要阻止?」莫慎揚聳聳肩,一臉的不在乎,心裡其實正為她而心痛。這個小女人,一定要這麼奮不顧身嗎?「你的口氣放尊重點!我甚至還沒質問:既然你早已知道亭言有害人害己的傾向,為什麼不向我報告?」
「……害人害己?」她被他口氣中的嫌惡震懾住了。他……他看不起亭言?
「難道不是?斷袖之癖只會為莫城帶來極大的不幸,若果你早先報備,我可以將他處理掉,也不至於現在弄得人心惶惶。」
處理掉亭言?「可是你說過,斷袖之癖引來滅城之災,那只是個傳說,真正造成這座城不幸的原因!是人們的貪念,不是嗎?」水芙蓉顫抖地反問著。
「是沒有錯。」莫慎揚突然低下頭來,給她一抹充滿了殺機的笑容。他噴氣在她的臉上,睥睨地說著。「老實告訴你,我是因為覺得亭言噁心可怕、齷齪無恥,才默許城民對付亭言;讓他們殺了他,才不會弄髒我的手。」
他說著惡魔的語言,存心要她誤會他是蓄意害死莫亭言。惟有這麼做,水芙蓉才會對他心灰意冷,進而拂袖離去。
「……噁心可怕、齷齪無恥?」水芙蓉陡然鬆開手,往後踉蹌了一步。是她聽錯了嗎?她聽到的可是這八個字?
「正是。」莫慎揚自顧自地說道。「如果亭言愛上的是別的男人,那也就算了,我會保他一命;但他居然愛上了我?我只要一想起就吃不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