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晚,九點鐘的時候,他看見一輛計程車停在他家和心馨家之間的草地前,推開車門邁下來的是秦康,秦愷的心弦拉緊了,目不轉眼地凝望著那車門,只見秦康回轉身,小心翼翼地扶下一個女孩子——誰說不是心馨?
秦愷咬緊了唇,神色肅穆地垂下頭,強迫自己回到書本上。他心中扭曲著疼痛,深深明白自己受的打擊,只是——他不想反擊,是秦康,他的哥哥,他設有話說,真是沒有話說。
若有可說的——還是書本最適合他吧!
秦康在外面逗留並不久,五分鐘,他已愉快又輕鬆地吹著口消進來,他的神情和昨日的苦悶、煩躁相差何止干裡?難道事與心馨有關,什麼關係呢?他真不明白,小小的心馨竟能如此影響人的心情,秦康是受她影響吧?
秦康並沒有注意在卡書的秦愷——或者他是不想打擾。他換了便裝,容光煥發地去洗澡,經過奏愷臥室的門口,他只伸進頭來「嘿」了一聲,他那漂亮的笑容——怎麼不令人嫉妒呢?
並沒有很多時間讓秦愷去細想,十分鐘之後,已洗完澡、一身一脖子白白扉子粉的心馨走了進來,她是「走」,不是往日的跳跳蹦蹦,她身上、臉上有一些改變。
「秦愷,我來了。」她坐在慣坐的位置上。「會不會太早?你有沒有功課?」
「不,不會。」秦愷有些手足無措,怎麼回事呢?他一直都能表現得很好啊!「我只是在看書。」
她不提五點半之約,他也不說,看來她真是忘得一乾二淨。
「這個給你!」心馨左手從背後伸出來,拳頭那麼大的一個青色李子,清香撲鼻,令人垂涎。
「李子?」秦愷接過來,他還能感受到李子上有心馨的溫暖。很少見這種李子,哪裡的?」
「美國青蜜李!」心馨伸伸舌頭,「不知四姐哪裡買來的,買進口水果她很有辦法。」
「謝謝你。」秦愷望著她,她那樣坦然,真是不記得放學之約?罷了,他又何必小氣得斤斤計較?「下次不必帶水果給我,四姐買給你的,又貴。」
「我是尊師重道。」她扮一個鬼臉,「你看,我怎麼不給秦康。」
「你們一起回來?」他還是忍不任說了。
「是啊!他陪我去醫院看媽媽——」心馨說了一半,睜大了眼睛,掩往張成O型的嘴。「天!我忘了,你五點半在學校門口等,是不是?是不是?」
「是!」他覺得自己真小氣得令人煩,為什麼要提呢?「我等了一陣。」
「我不是故意的,你千萬別生氣!」心馨抓往他放在桌上的手,「你知道——」
「我知道青蜜李好吃!」秦康的聲言從背後傳來,手也同時伸來抓起桌上的李子,秦愷的李子,他在衣襟上擦一擦,毫不客氣就吃了。
「喂!秦愷的,你不許吃!」心馨跳起來搶。「還來!」
「已經吃了。」秦康用力再咬兩大口。「要我賠嗎?」
「秦愷——」心馨望著秦愷,無可奈何。
「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歡吃。」秦愷說。他並非真不喜歡吃,只是——兄弟之間何必爭呢?
「看!還是秦愷對我好。」秦康拍拍弟弟,「心馨,秦愷是最有良心的好孩子,你要記往了。」
「比你清楚,只有你最壞、最沒良心。」心馨叫,「你快走,我要補習了。」
「好!好!走就走!」秦康情緒好得出奇,「嫌我這電燈太大嗎?」
秦愷皺一皺眉,秦康已走出去。好一陣子,秦愷才像透過氣來,沉聲說:「我們開始吧!」
「慢著。」心馨眨眨眼,古怪地笑起來,原來她手上又有一個青蜜李。「早知秦康要搶,這個給你,比他的大!」
秦愷接過李子,心中暗歎,原來心馨已預備了秦康的一份,對秦康,心馨心中並不一致呢!
他把李子放在案頭。就開始講數學,講得和平日一般專注和仔細,他似乎真是完全不在意心馨五點半沒等他,他甚至不問原因。心馨偷偷把視線在青蜜李上一掃,她奇怪的不是秦愷不生她的氣,而是他能忍受零食在一邊而不吃,尤其那李子香得那麼誘人。
秦愷放下筆又抬起頭,他是十分認真的。
「你心不在焉!」他說。
「哎——我,」心馨怪難為情地指指李子,「你為什麼不吃它?它香得使人受不了!」
秦愷凝視她一陣,眼底浮現一絲溫暖的笑意。
「你吃了它吧!」他把李子放回她手中。
「不,那怎麼行!」她堅定地搖頭,把李子硬塞給他,「我給你的,你一定要吃,我家裡還有。」
秦愷在考慮——一個水果也要考慮?心馨猜想自己一輩子都不能瞭解他這種人了。
「我會吃,一定會吃。」他又放回案頭。「不是現在。」
「你真是奇怪,居然忍得往。」她搖頭傻笑。她是完全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和深意。
「這種事不需要忍,」他望著她,「我喜歡看見李子擺在桌上,我更喜歡那陣香味,其實不吃有更多的享受。」
「一個李子也有大道理!」她誇張地吸口氣,「秦愷,你的腦袋怎麼能想那麼多事?」
「腦袋本來就用來思想的。」他平靜說。
「我的腦袋用來記數學公式,」她笑,「如果像你想那麼多事,一定考不上大學。」
「那也不一定,」他被她逗笑了,「頭腦愈用愈發達!」
「我懷疑用腦過度會生瘤,像媽媽一樣,」心馨一下子認真起來,「媽媽今天開刀,真把我嚇壞了。」
「你媽媽今天開刀?你早上沒說過。」他很意外。
「我也不知道,是秦康到學校去接我,要不是他陪我啊,我一定昏倒!」心馨嘰嘰咕咕地說,「我早晨就到醫院了,所以忘了你會到學校等我的事。」
「原來——這樣!」秦愷眼睛一亮整個人光彩起來。原來秦康一早就接了心馨去醫院,他一定是受人之托,這——和秦愷想像有距離,很令人高興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