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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頁

 

  「抱歉,哲凡。」她強行平靜,「我不該說那些話。」

  「不必再介意,忘了吧!」他重新坐下來。

  又是沉默,又是沉默,他們真是——無話可說了。「下午心馨來時,我想回家一趟,」他忽然開口,「有一些事——必須處理。」

  浣思臉上迅速掠過一株黯然,她只點點頭。

  「好!」她說,「其實,我已渡過了危險和痛苦的時期,我原無理由再讓你陪我。」

  「我是自願的!」他拍拍她的手。

  她的嘴唇動一動,想說什麼又忍往,矛盾得很。

  「哲凡,五年前的事——」她終於說,「是我不好!」

  他不能置信地皺皺眉,驕傲自信的浣思竟說出這麼示弱的一句話?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她再說。她眼光真誠、神色真誠、語氣真誠,那悔意、那哭意也都真誠,只是——

  病房門被推開,一個護士推了午餐進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最重要、最關鍵性的一刻,真是不巧。

  「午餐來了,」護士溫柔地笑,「我服侍你吃。」

  哲凡很快站起來,他的神色是特別的,敏感的浣思立刻看出來了。

  「去餐廳吃午餐。」哲凡看著腳尖。

  「哲凡,」浣思的語氣是那麼傷感和無奈,「午餐之後你——一不再回來了吧?」

  哲凡一震,他心中是這麼想,浣思卻立刻知道了,她能看穿、看透他的心?既是如此,她為什麼看不見他的感情?

  「我想——或者我早些回家比較好。」站起來,他更顯得消瘦和憔悴得厲害。「我會通知沛文給你一個特別護士。」

  「哲凡——」浣思叫。

  哲凡不再看她,硬著心腸走出去。浣思能看透他的一切,竟看不透他的感情,這是不可彌補的遺憾吧!

  他沒有到餐廳,既然要回家還去管廳做什麼?他要找到沛文,要問清楚剛才他替浣思檢驗時奇異神情的原因,還要一個特別護士,浣思仍需要特別照顧。推開沛文辦公室的門,看不見沛文在裡面。

  他坐在沙發上等一陣,可惡的暈眩、可惡的不適又侵襲著他,他能感覺得到自己的體力愈來愈弱,當然,不加治療的病也更惡化了!他閉上眼睛休息一陣,等那暈眩、那不適、那顫抖過去,沛文沒回來。他無聊地拿起茶几上一份報紙,十天沒看報了,那些新聞彷彿跟他脫了節似的,他胡亂地不在意地翻著。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麥正倫,他怎麼樣?他莫名緊張地看著那小段消急,那是說著名小提琴家麥正倫離開台北到歐洲去,除了度假之外,他還有意接受倫敦交響樂團的聘書,加入那著名的樂團作環球演奏,短時期之內不會回國,他的一切工作已交給另一音樂家代替云云。這裡只是一段小小的消息,卻那麼強烈地刺激了哲凡的神經,令他震驚之餘久久回不了神。

  正倫竟是真的離開了,而目短時間之內絕不會回來,他倒真是說做就做,做得乾淨利落,難道他真認為浣思無意於他?他們的婚約呢,就這麼算了?這——怎麼說得過去呢?怎麼說得過去呢?

  哲凡的心被擾亂了,正倫雖說過,他卻沒想到正倫真會這樣做。正倫的果決爽朗和他的拖泥帶水、婆婆媽媽不可同曰而語,他——唉!真慚愧得很不得去死!只是正倫誤會了,正倫以為浣思對他餘情末了,這——怎麼可能?當年斷然分手,說什麼餘情末了呢?何況他的——

  哎!沛文還不回來,去巡病房嗎?這麼久?哲凡耐不往在屋中來回走著,不安和煩亂極了,似乎——一種莫名美妙的希望和心跳抓住了他,他——他已無所適從。

  沛文辦公桌上有一疊病歷表之類的東西,哦!他已經巡完了病房?哲凡下意識看一看,第一張赫然是浣思的。浣思——他不經意地看下去,應該是同病房裡掛在床上那張一樣的才是,同一個病不可能有兩種病歷,但——但——

  怎麼會?怎麼可能?怎麼——不能置信?分明寫著吳浣思的名字,分明寫著腦瘤,然而——病歷卻絕對不同,天!怎樣的絕對不同?怎樣可怕的絕對不同?

  哲凡顫抖地抓往那張病歷表,抬起頭,憔悴的臉上益發蒼白了,只有那深邃的黑眸燃燒著灼人的火焰,這火焰——奇妙地,使他振作,使他的生命力旺盛,使他整個人堅強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沛文推門進來,看見哲凡,看見哲凡的神情,他的臉也變了,輕鬆變得嚴肅,笑容也消失,變得——沉重了。

  「你——知道了!」沛文指一指病歷表。

  「沛文,怎麼可能?你——沒弄錯?不是一切正常,她正步向健康嗎?怎麼可能?」哲凡的聲音嘶啞了?

  「一切正常,步向健康是告訴病人的。才不會令她不安和絕望,」沛文嚴肅又理智地,「事實上,開刀之際我就發現了,不是我或任何人的能力可以挽回的,這次手術——只是暫時性的痊癒。」

  「不,不可能!」哲凡的聲音從嘶啞變得古怪,像啞巴在哭泣似地,「她看來一切正常和良好,她對自己充滿信心,她十分快樂,怎麼可能——」

  「事實如此!」沛文黯然。

  「我們替她再輸查一次!」哲凡一拳打在桌上,此刻他不像個病人,又是理智、冷靜的劉哲凡醫生了。「我絕對——不能相信這結果!」

  「我已在開刀之際作了最透徹的檢查,我能肯定,」沛文臉上肌肉不聽指揮地抖動,他在緊張?「我們不能再檢查,引起她的懷疑反而不好,你要為她著想。」

  「不檢查不是任她——天!怎麼是這佯的?」哲凡頹然倒在椅上,雙手伸入髮際,痛苦地呻吟。「沛文,沒有任何方法?你是腦科專家,你一定要想辦法救她!」

  「相信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救她,充其量延長她的時間,但——對她是殘忍的,她會失明、她會神智不清、她會痛苦萬分——你該明白的,哲凡!」沛文激然地說,「這種病還沒有真正的方法或藥物能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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