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母親真的戒絕惡習了,他以為全家都同心合力朝正道而行,他以為所有的噩夢都過去了,回到台北——他發現噩夢仍在身邊,墮落的生活依然不能擺脫,他懷疑——這些日子的努力有價值嗎?
天智真是難得的,她能面對一切依然這麼平靜,這麼不受左右、不受感染地走自己選擇的道路,而且走得這麼好,這麼穩,換了他——他能嗎?能嗎?
想到此處,在軍校得到的榮譽也變得沒什麼了不得了,他躲得遠遠的什麼也看不見,還幻想著一切美好的情形,他理當有好成績,比起天智——他實在該慚愧!還有——昨日所做的一切,那簡直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文蓮似乎——已離他遠去了,她的一切不再能影響他的愛恨,他已當她死了,是嗎?那——他還計較她的變心?負情?他搖搖頭,變心負情的人是可恨的,他不能不痛恨她,但——算了吧!只不過是個女孩子,他要生要死的做什麼?天涯何處無芳草?愛過她——就成全她吧——哦!多好的一句話,多令人開心的一句話,愛她就成全她,天智說的!
以後——也別再沾上女孩子的事了,世界上少有天智那般好女孩,多是口是心非的一群,誓盟猶在耳際,笑臉已轉向另外一個男孩。這樣的女孩令人心冷,以後——逢場作戲的玩玩無妨,愛情——今生今世都完了!
沒有愛情的人也能活得快樂自在,有了愛情就有煩惱,就有痛苦,何必傻得自找苦吃呢?
想到此處,心中也寬闊了,昨天把林家的人駭得半死不活的,也真是無聊兼好笑,明天一早他就回鳳山了,林家的人怕還在那兒擔心緊張吧!
沈耐雪——哎!天智的話是什麼意思呢?她可是暗示耐雪對他——簡直荒謬,才見過一面,而且在他表現最惡劣時,女孩子駭都駭壞了,誰還會——喜歡?無論如何,沈耐雪——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女孩,不錯在那份開朗、那份大方和善良!
快四點了,再不睡天就亮了,起床得立刻就去買車票,台北既不再適合他,他也不必留戀,說走就走,倒也乾淨利落。
模模糊糊的他也睡著了,睡得很不安穩,很不平靜,亂夢一個接一個的來,比不睡更辛苦——好不容易醒過來,快九點了,起身去買火車票吧!
梳洗之後發現家中竟空無一人,餐檯上有一張天智留下的字條用牛奶杯壓住,她這麼寫著:
哥哥:
早上我有兩堂課,十一點之前一定趕回來,如果來得及,我希望能送你上車,以後的日子裡,我們必須互相鼓勵,爭取美好前途!
天智
天威心中溫暖,他仍算幸運的,有的人真是一無所有,環境惡劣,他卻還有天智,那個一直默默鼓勵他的妹妹,這也算上帝的公平吧!
喝一杯牛奶,他離家趕去火車站。
人算不如天算,原以為能快快樂樂地度過三天特別假,想不到才二十四小時,他已經匆匆忙忙地趕回去了。父母通宵沒回來,他們——還沉迷賭台上吧?
火車站的人又多又擠,排了好久的隊,好不容易買到下午三點鐘的票,這是可以買到票的最早一班車了,那麼十一點鐘趕回家的天智一定可以如願的送行了!
天威慢慢地往火車站外走,下午才走,反正也沒什麼事,那麼久沒回台北,台北改變大得驚人,好多新大廈次第出現,他隨便逛逛看看也好!
還沒走出車站,卻看見了幾個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不,是那幾個人先看見他,下意識露出驚駭的表情而引起他的注意。
怎麼——這樣巧?冤家路窄嗎?林文蓮不上學,和她父母一起來車站做什麼?
文蓮和她父母見到他簡直如見鬼魅,駭得連逃走的能力都失去了似的,既恐懼又意外的站在那兒發呆。
天威冷笑一下,當他是什麼人呢?他都預備回鳳山了,他已經不再糾纏她,她這麼驚恐——難道以為他會殺了她?
天威是年輕人,有每一個年輕人的脾氣。只見他冷哼一聲,越是怕就越要跟他們開開玩笑,他朝著他們筆直地走過去。
林克軒突然上前一步,把文蓮擋著,臉色蒼白,顯得氣急敗壞。
「你來做什麼?你——還不肯放過我們?誰告訴你的?你怎麼知道的?」克軒一連串地說,「別——別以為我們怕你,這兒是——公眾場所!」
天威冷冷一笑,把視線移向文蓮。她半垂著頭,可憐兮兮的一點精神也沒有。
「我為什麼不知道?」他說。其實他知道什麼呢?他只不過碰巧來車站買票而已。「你們的事——哪一件能瞞過我?想避開?想躲起來?你們以為是這麼容易的嗎?」
「你——你——」克軒手指發顫,他真以為天威已知道他們的計劃。「你到底想怎樣?」
天威故意看文蓮,天知道他現在對她已完全死了心,愛和恨都已在昨夜逝去。
「我要她,就這麼簡單!」他是在惡作劇,為什麼呢?只因克軒他們好畏懼?
「不,不——」文蓮不能控制地尖叫起來。「我不要跟你,我不——」
文蓮的尖叫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一個警察也快步走過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克軒一見形勢對他們有利——可歎的他竟把事情弄得這麼糟。他扯開了喉嚨大聲叫嚷。
「警察,警察,他——有人要搶人,警察——」
天威臉色大變,搶人?!這是什麼話?眼看著警察已到了身邊,要一走了之也沒有可能,他也就索性不動地站在那兒,但那無邊憤怒已由心底升起,林克軒太可惡了,居然敢含血噴人?
「什麼事?什麼事?」警察望著克軒和文蓮。「安靜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他——」克軒指著天威,有人撐腰,膽子也大起來。「他要強搶我女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