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斷指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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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王十全勃然變色,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那白髮童顏的男子喝道:

  「懷真!」

  青衣冷靜地上前,穩聲道:「我家主人忠於當今皇上,從未有過合謀這種事。懷真,這種謠言還是少出口為妙。」

  「是啊。」鳳一郎嚴厲地說道:「這種謠言,聽聽就算,何必當真?」

  「是。」她乖乖答道:「我知道是謠言,只是不知道皇上當它是不是謠言?」

  「當然是謠言。」王十全聲音略冷:「先皇駕崩時,正逢邊關戰亂,這種可笑謠言多半是有心人傳出來的。懷真,你年紀輕輕,可不要被這種謠言給害了。」

  「多謝王兄提醒。對了,你慢慢吃吧,我得去收拾香燭了。」她淡笑著起身。

  王十全注意到懷真舉手投足間,就像個粗魯的大男孩,東方到底看上這個懷真哪裡?他的容貌?

  懷真的貌色偏柔美,但要找出比他更美的男子或姑娘,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還是懷真的才智吸引了東方非?東方才智高奇,就算懷真能破小小案子,也萬萬不及東方非的一半,他到底是看中這孩子哪兒?

  「王公子,豆腐湯若冷,會失了味道。」鳳一郎溫聲提醒,有意轉移王十全的注意力。

  王十全又看了眼這白髮青年一眼,意思意思喝了口湯,就擱下湯匙,問道:

  「你是懷真的義兄?」

  「看來東方非跟王兄感情深厚,連這點小事也告訴你。」鳳一郎笑道。

  「這小小鋪子,月入多少?」

  「不一定,不過夠養家活口了。」

  「我記得……還有一個叫懷寧的,是不?」他對那懷寧的印象,十分深刻。功夫足可跟布政使抗衡,他原以為小兵之中有奇人,正要擢升,搞了半天竟然是一介布衣平民,而且還是懷真的人。思及此,他內心一陣不悅。

  「是,現在他不在鋪裡。王公子是特地來看東方兄的吧?打算留多久呢?」

  「你這種小人物,理會這麼多做什麼?」那少年隨從細聲道。

  「小蓮子,我在跟鳳兄說話,你插嘴做什麼?」王十全不耐道,又看向正在收拾香燭的阮冬故,他一怔,看見這男寵的左手好像少了什麼。

  他起身,走到她的身邊,忽然道:「懷真,你少了根指頭?」

  她詫異抬眼,瀟灑笑道:「是啊,還好斷的是尾指,做起事來還算不礙事。」

  王十全聞言,若有所思,又看向桌上香燭,忽地道:

  「我想起來了,去年京軍大敗蠻族,邊關將士死傷慘重。皇上親自下旨,將士屍身同日並葬在將士坡一帶,正是一年前的今天,是不?」

  「……是。」她輕聲道。

  「鳳兄、懷真,可否借香燭一用?」

  「王兄,你儘管用。」她笑,替他捻香送上。「你要祭拜邊關軍魂?」

  「正是。如果沒有他們,怎會有今天的太平盛世呢?」

  她點頭稱是,指著西方,柔聲道:

  「燕門關在這方向。」

  王十全多看她一眼,朝天祭拜。過了會兒,那少年隨從恭敬接過,放進香爐。

  「邊關將士並未枉死,他們死得十分有價值。有聖明皇帝、有不怕死的戰士們,才有現今的盛世。」王十全感慨歎道:「可惜,人生如浮雲朝露,最多不過七、八十歲,當今聖上今年二十多,就算有心一統四方天下,生命也實在太短暫了。」

  阮冬故聞言,內心一震,美目倏地出現薄霧。

  「王兄,一將功成萬骨枯,一統四方天下,需要的是數萬,甚至數十萬數百萬條人命,值得嗎?」她沙啞問道。

  王十全不以為然地笑道:

  「懷真,你這是婦人之仁了。任何事情都需要犧牲,若真有那麼一天,能夠一統天下,金碧皇朝永世留傳,萬載太平,那麼現在戰士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王兄,我曾住過邊關幾年,明白邊關百姓的心態。你可知,每當有戰爭風聲自京師傳來,邊關學堂裡夫子最常吟的是什麼嗎?『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爺娘妻子走相送,塵埃不見咸陽橋,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千雲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雲點行頻,或從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營田。去時裡正與裹頭,歸來頭白還戍邊……』」她愈念愈激憤,無所懼迎向他殺氣十足的眼神。

  「夠了!」鳳一郎罵道:「懷真,王兄是貴客,妳念『兵車行』做什麼?妳年紀小不懂事,這只是王兄隨口揣測聖意,妳激動什麼?」

  「確實如此。」王十全臉色無比難看。「我只是揣測,懷真你不必火大。」

  「我並未火大,只是……」她咬牙:「無法從皇上的角度去看這件事。」

  「你能從月光角度判定一個人有沒有罪,卻無法從皇上的角度去看天下,那是因為你只是個身份低微、思量不周的愚民,怎能明白九五至尊的心思?」王十全連笑容也不勉強給了,隨意揮了揮手。「我先走了。」

  「請王兄見諒,我家小弟是性情中人,一時沖昏頭而已。」

  「你這義兄好好管他,別污了東方非的名。」

  「我定會管教。不送了,王兄。」

  直到確定他們遠去不再折返,她才低聲喃道:

  「一郎哥,一個人自命十全,野心由此可見,是不?」

  「妳太衝動了,冬故。」他歎道。

  「先皇渴求長生道,但求萬晉年號永不結束。他才二十五歲,就已經開始希望長生了,為什麼每個當皇上的,都是如此呢?」

  「人命寶貴,誰也想多活些時候。」鳳一郎柔聲道。

  「如果我只有五十歲的壽命,那就活五十歲吧。」她微地哽咽:「一郎哥,當年我十八歲,只盼有一天,能夠站在皇上面前,推舉人才,求他別再信奉長生道;現在,我有了機會,卻發現,他連自家戰士的忌日都忘了。」

  「他是日理萬機的一國之君,只能往前看的。」鳳一郎抹去她的眼淚。「等初五那天,我們再祭拜一次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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