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認得我?」艾琳問,好奇且驚訝地發現自己仍有此一擔心。和戴面具的陌生人共舞華爾滋,使她平常不易慌亂的神經騷動起來。
「稍早我看到你搭聖梅林的馬車抵達。」那女人很嬌小,穿著淺色禮服更顯得身輕如燕。她走向艾琳時彷彿腳未著地般飄浮著。「你的面具及披風十分搶眼。」
「我們見過面嗎?」艾琳問。
「沒有,對不起。」那位小姐舉起優雅的手,掀開兜帽,露出高雅的髮型。她的頭髮很可能是金色,但在怪異的光線下,有如神奇的銀絲。「我叫彭茱蓮。」
亞瑟的前未婚妻。艾琳差點大聲呻吟起來。今晚已經從難熬變得棘手。瑪格該在場的,但她去了哪裡?
「彭夫人。」她低語。
「請叫我茱蓮。」她拿下面具。
艾琳聽過許多謠言,猜得出茱蓮很漂亮,事實卻更令人氣餒。儘管月光並不明亮,但任誰都能輕易看出茱蓮的確貌美如花。她的五官有如精美而細緻的雕刻。
她全身上下都優雅而美麗得有些不真實。站在月光中的葉影下,茱蓮彷彿在月光花園中召開會議的仙後。
「好吧,」艾琳也卸下面具。「你顯然知道我是誰。」
「聖梅林的新未婚妻。」茱蓮飄移到不遠處停住。「我想我該說聲恭喜。」她最後的尾音上揚,彷彿是在詢問。
「謝謝你。」艾琳冷淡地說。「你有什麼事嗎?」
茱蓮身子一縮。「對不起,我不太會說話。老實說,我不確定要如何開口。」
一個人吞吞吐吐又不肯直接說重點,是最令人生氣的,艾琳想。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問。
「實在難以啟齒。也許,若你願意聽我從頭說起,會簡單些。」
「只要你覺得有幫助。」
茱蓮微轉過身看著附近的植物,彷彿這輩子從未見過那東西。「我想你已聽過謠言。」
「你和聖梅林訂了婚,但又和彭若南私奔,我想你說的是這件事。」她絲毫不掩飾她的不耐。
茱蓮戴手套的手握緊。「我沒有選擇。我的父母堅持要將我嫁給聖梅林,絕不會允許我結束婚約。我相信我若對爸爸說我真的無法進行婚禮,他一定會把我鎖起來,逼我答應。」
「原來如此。」艾琳淡淡地說。
「你不相信我嗎?我發誓,爸爸真的很嚴格,他無法容忍任何異議,一切都必須依他的命令行事,媽媽也不敢違抗他。為了逃避他們替我選擇的婚姻,我什麼願意做。親愛的若南正好解救了我。」
「原來如此。」
茱蓮笑得很依戀。「他英俊、高貴,而且非常非常勇敢。我認識的人裡,只有他敢為解救我遠離恐怖的婚姻而反抗我父親及自己的父親,更不要說是聖梅林。」
「你確定嫁給聖梅林會很恐怖?」
「一定很難以忍受。」茱蓮顫抖著。「和他訂婚的那幾周,我常躺在床上一路哭到天明。我哀求爸爸為我找另一個丈夫,但他拒絕。」
「你這麼確定嫁給聖梅林會很可怕,究竟是為什麼?」
茱蓮勻稱的眉毛困惑而優雅地皺起。「噢,當然是因為他和爸爸一模一樣。我怎麼可能希望嫁給會像爸爸那樣對待我、永遠都不在乎我的意見、永遠不允許我自己做決定、堅持在家扮演暴君的男人呢?噢,我還寧願進修道院。」
真相終於逐漸大白。茱蓮會和若南私奔的原因突然顯得十分清楚。
「呃,我想那也說明了一些事。」艾琳回答。
茱蓮搜尋著她的臉。「你一點也不怕聖梅林,對吧?」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艾琳嚇了一跳。她迅速思考著。她對亞瑟充滿尊敬,非必要也絕不希望激起他的怒氣,當然更不願意反對他,但懼怕他?
「不。」她說。
茱蓮遲疑一會兒才點頭。「我看得出你的情況跟我不一樣,也必須承認我很嫉妒。你怎麼做到的?」
「我怎麼做到什麼?」
「你如何讓聖梅林注意你說的話?如何阻止他控制你的生活?如何防止他任意妄為?」
「這是很私密的問題,茱蓮。」她說。「我想我們可否直接討論你來找我的原因?」
「對不起,我並非有意打探,只是我忍不住好奇,什麼樣的女人能,呃——」
「取代你的位置?」艾琳建議。
「對,我想你可以那麼說。我只是好奇你和他如何相處。」
「這麼說吧,我和聖梅林的關係與你和他的關係全然不同。」
「原來如此。」茱蓮點點頭,這次充滿了智慧。「也許你不怕他是因為你比我大很多,也擁有更多處世以及和男人相處的經驗。」
艾琳發現自己正咬著牙。「的確。好了,麻煩你,你到底要和我說什麼?」
「噢,對。」茱蓮挺起肩,抬起下巴。「真難以啟齒,羅小姐,但我是來求你幫忙。」
「什麼?」
茱蓮伸出手,優雅地做個懇求的手勢。「我必須請你幫個大忙。你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知道還能向誰求助。」
有一下子,艾琳懷疑茱蓮是否在玩什麼怪異的遊戲,但她的絕望清楚可見,顯然無論這是怎麼回事,她都很認真。
「對不起。」艾琳說,儘管生氣但仍放軟語調。茱蓮似乎並不慌張。「我看不出我有何能力可以幫你的忙。」
「你和聖梅林訂了婚。」
「那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艾琳擔憂地問。
茱蓮清清喉嚨。「謠傳說儘管你們尚未結婚,但你們似乎已非常親密。」
艾琳一僵。親密只是美化的字眼,大家都知道。她告訴自己他們早就預料到社交界會猜測她和亞瑟有親密關係。其實,她早該料到會有這種謠言。她不像茱蓮是生活在父母嚴密保護下的純真十八歲少女。
艾琳自我提醒,在上流社會眼中,她不只是成熟女人,還是神秘的女性,並和更加神秘的未婚夫同住在一個屋簷下。雖然瑪格也搬來同住,但只是做個樣子讓社會能夠接受,並無法遏止流言輩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