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下馬,腳一沾地,就傳來一陣針扎似的疼痛。
一雙手適時地扶住了她。
謝木宛抬頭一看,就看到一張充滿關切之情的臉孔。
「你還好吧?」陳子湛小聲地問道。
「還好。」謝木宛低聲答道。其實她一點也不好!
她從未騎過這麼久的馬,只覺得自己的屁股都快要顛爛了,兩條腿更是麻得像兩條木棍。然而,她現在不是謝家小姐謝木宛,而是新科狀元,新任監軍謝清華。
就算渾身骨頭都被顛散了,她也不能露出一分一毫來。
她咬著銀牙,邁開步子就往驛站裡面定去,每走一步就像在尖刀上跳舞,疼痛難當。
「唉。」她彷彿聽到身後有人輕輕一歎,整個人就渾身一輕,居然被陳子湛抱在了手上。
「謝大人真是身體虛弱,才騎了兩天的馬就受不了了。」他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用不屑的口吻高聲說道。
「陳子湛。」謝木宛僵在他懷中一動也不敢動。那一片傳入她耳中的抽氣聲,已經可以讓她想像身後眾人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了。
狀元被探花抱在手裡,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
「你不怕被人傳有斷袖之癖啊。」謝木宛壓低了聲音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陳子湛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反正現在沒人能看到他的表情,「難道我們都得跟在你這只烏龜後面慢慢走嗎?」
謝木宛一聽就是滿臉黑線。居然把她比喻成烏龜?這個毒舌一派,就不能撿點好聽的說嗎?
「怎麼,生氣了?」他低低地笑道。「你還有力氣生氣啊?」
「豈敢。」謝木宛別過臉去。她的確虛弱,所以還是少說為妙。
驛站的門突然一下子打開了,裡面居然是張燈結綵,紅毯鋪地,一派花團錦簇的模樣。
幾個身穿綾羅綢緞的人,簇擁著一個渾身貴氣的人出現在門口。
「沒想到,陳大人和謝大人的感情這麼好啊。」那個人開口說道,原本稱得上俊挺的面容上的笑容,一看到他們這個樣子立刻就僵住了。
「謝大人文人體弱,臣下才施以援手。倒是安王爺好興致,大冷天的居然跑到這個小小的驛站來了。」
謝木宛抬眼看看這兩個人,一個隱忍不發,另一個則嘻皮笑臉。只有她一個是哭喪著臉被人抱在懷裡,接受眾人的目光凌遲。
安王爺那冷冷盯著她的目光,好像她給他戴了一頂綠帽子似的。
這算不算史上第一例詭異的三角關係?
「參見安王爺,下官身體不適,陳大人只是一時情急。」謝木宛掙扎著跳下陳子湛的懷抱說道。「那,下官就此告退。」
陳子湛,不是我不幫你,只是這場面,我留在這裡只會越幫越忙。
謝木宛偷偷地瞄了眼這氣氛詭異的兩人,暗歎一聲,一拐一拐地就打算離開。
「清華兄,這麼急著走幹麼?安王爺想必是等候已久,你我兩人怎能拂了安王爺一片體恤臣下的美意呢?」陳子湛反手一把捉住她,不讓她離開這片混亂,「安王爺想必是備好了酒席吧?那下官可不能浪費了,讓安王爺白跑一趟。」
一邊說著,他一邊推開朱儼身後的門。果然不出所料,一桌好酒好菜在那擺著。
鴻門宴,這是謝木宛頭腦裡閃過的第一個詞。
朱儼揮手屏退了左右,三個人坐了下來。
明亮的燭光晃眼,北風從窗縫之中漏了幾絲進來,燭光便在浮動的空氣中跳動著,照著這一室的明滅不定。
「安王爺,您真是好客氣。」陳子湛挑眉擠眼,油腔滑調地說:「知道我們這一去邊關,生死難料,特地送上這麼一桌讓我們出征之前先填滿肚子。可惜啊,少了點軟玉溫香在側,安王爺,您素知我的癖好,怎麼今天都沒有安排幾個呢?」
「我以為你有謝大人就足夠了。」朱儼有些森冷地回道。
謝木宛一聽此言,嚇得連筷子都差點掉在地上。難道安王爺發現他們的秘密?不,不可能,如果是那樣,她哪還能安安穩穩地坐這裡,早被人拖出去以欺君之罪給砍了。
話又說回來,她沒想到這個安王爺竟然如此的癡情,從應天府到此,一路崎嶇自不待說,更加之的寒冷刺骨,她累得都受不了了,這個安王爺竟比他們還快,一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幾匹馬。
她偷偷地打量著這位安王爺,英俊的臉上一派淡漠,但那雙眸裡閃爍的熾熱光芒卻洩漏了他的慾望。
緣起緣滅誰人定,情深情淺不由人。連她都忍不住同情起安王爺來。
只是,陳子湛有選擇愛誰的自由,無論何人都不能強迫他,包括她自己在內。
「安王爺,您說笑了,這翰林院誰不知道陳探花最是風流,應天府裡想嫁他的人,從官家小姐到紅樓青妓是多不勝數。下官是自歎不如,只是,陳兄剛剛的助人之舉,被人誤會了可不好,那會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啊,您說是不是?安王爺。」謝木宛朗聲道。
「謝大人,您這不是變著法子損我嗎?覺得我名聲還不夠壞啊。」陳子湛淡笑著說。
「哪會呢?安王爺是明眼人,斷是不會誤會你的。」謝木宛一臉的老實正直。
朱儼的臉色是一陣青過一陣。
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倒是堵得他說不出話來。早就聽聞他們兩人在朝堂上表現亮眼,現在一看果然不是虛有其表。
如果不是朱棣那個狗皇帝不准任何宗親參政,他只是空有一個王爺的頭銜,否則,他也不會對這陳子湛如此的低聲下氣。
好你個陳子湛,總有一天,我會得到你的。
總有一天,等我成了天下之主,還怕不能將你手到擒來?朱棣靠靖難之變殺了自己的親侄子登上皇位,我也一樣可以。
「那是當然。」安王爺舉起一杯酒,「敬二位,祝二位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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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痛,真的好痛……冷,確實好冷……
累極了的謝木宛在驛站那張簡陋的床上翻來覆去,反而睡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