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網已縮死,而他正在收網,若她再不掙扎,就要困死在網中了。不,她不願意就這麼困死網中。
「我有和你說過我母親嗎?」
懷裡的她很安靜,他略微放鬆了臂膀。「沒有。」
「我和我母親長得恨像。」她平靜的說著:「在我的記憶裡,我的母親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她很安靜,也很少說話,總是微笑的看著我。她可以花一小時的時間為我編辮子,為我弄髮型,她覺得女孩子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才會討人喜歡,所以,她很喜歡打扮我。」
他沉默,關於她的家世背景,在第一次見面後,他早已經調查過,但她從來不曾主動提及。這是第一次,她在他的面前提到了她的母親,那個她最摯愛的女人。
然而,她母親也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道魔咒。
「她雖很少出門,但是在家裡,她總是打扮的很漂亮。她每天化妝,換兩、三套衣服,家裡永遠打掃得一塵不染;她總是守著電話,只要她出門回來,第一件事一定是問有沒有她的電話。她喜歡坐在窗邊,因為那裡可以看到路口往來的車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蕭瑟孤獨,眼裡的清冷令他心一緊,他抱緊了她,卻感到她的空洞淡漠。
她只是輕輕的說著,目光落在一個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當時她是一個小女孩,安靜乖巧的陪伴著一個只有一半靈魂的母親。
「她笑起來很美,哭起來讓人心疼,不過,她不是安安靜靜的發呆,就是哭,她笑的時候很少很少。小時候我不懂,曾經很努力的想讓她笑,所以我讓自己討人喜歡,我的讀書成績很好……」
她的述敘裡只有母親,生命中的父親並不存在,他知道是為什麼,但不願再看到她越來越木然的眼神。
「只要他打電話來,她就會很高興,但有時候,這樣的快樂很短暫,只要她一回到家,常常一個人偷偷的哭著。她怕我看到,所以她哭的時候都沒有聲音,但我還是知道,因為垃圾桶裡都是面紙。」
現在這一個堅強又韌性的女人,是經過怎樣的淬煉,才能頑強如斯,他心底為之抽疼,知道她的堅持,所以他的絕望更深。
「小時候,我問她,為什麼爸爸不常在家,但一問這問題,她就抱著我哭,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問題不能問。」
「阿輕……不要再說了,那些事已經過去了,」他不能再聽下去了。
她沒有理睬他,自顧自繼續說著:「有一天,一個女人來我家,她狠狠的抽了我母親好幾個耳光。我大喊『為什麼打我媽,妳這個壞女人』!她也打了我一巴掌。
「我第一次看到一個人的眼光那麼恐怖,我覺得她想殺了我,那一巴掌打得我腦震盪,頭部還縫了七針。我母親一直哭一直哭,她甚至不能為我出一口氣,那時候我才知道,我媽是所謂的小老婆,是一個見不得人的第三者。」
他的心弦猛震,痛得快爆了,雙臂圈緊了她,卻圈不住越見空蕩的她。
他是鞭,在她的傷口上鞭笞,任她的傷口血淋淋的暴露著,未等傷好,他又無情的撕開,更一鞭鞭的打碎她的驕傲骨氣。
「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我一直是他們的眼中釘。」她沒再說話,但他已可想見,那不是一段愉快的回憶。「他們……也只是受害者,唯一可恨的是那個男人。」
所以,她疏遠父親、冷淡父親,在骨子裡,她恨他,恨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
「在我十七歲那年,我母親去世了,去世的那一天,他和他的妻兒出國度假,連喪禮他都不願意出席。」她慘淡的一笑。「我母親只留給我一句話,她說:永遠不要和別人分享一個男人。」
他心冷了,緊緊的抱住她,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成為他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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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就是這樣,當你越躲著什麼的時候,就越會遇到;越害怕什麼,就越會出現。
那天,他和她在一間高級俱樂部用餐,他已經很少和她共同出席公開的宴會場合,為了什麼原因,兩人都心知肚明,但誰也沒有挑明了說。
氣氛沉重而靜默,他和她只是靜靜的吃著飯,他因她的頑固抗拒而不悅,而她也懶得說話。
她剛離座,重新走回位子上時,才發現有人和翟律打招呼。
「翟總裁,聽說你要結婚了。」一個穩重的中年男人和他握手。「恭喜恭喜,你的婚禮我一定到。」
原來,她竟妄自欺瞞,世界根本不會因她的沉默而停止運轉。她冷冷一笑。
翟律瞥見她已走來,而她顯然把那話聽了進去,他臉色一凝,唇抿得更緊了。
「你和顧小姐一起來吃飯是嗎?我剛剛還看到她……」他沒注意到翟律的臉色灰暗,只是逕自說著。
真精采,看來主角都在這時上場了。她仰起下巴,逼自己微笑,緩步走到翟律身邊。
那中年男人看到她,也終於注意到兩人的暗潮洶湧,他一僵,方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或者,做錯了什麼……
他尷尬的立在當場,勉強的想出借口離開。「那我……我先走了。」
愛情,禁不起一再的試探,一再的打擊,它如尖刀,一刻一劃間,得削去多少的溫情繾綣,最後又剩下些什麼?
她神色漠然的看著他,只見他的眸裡有掙扎、有痛苦。
「我們回去吧!」
見她不置可否,兩人同時要離開時,從另一端走來幾個人,只見翟律臉色微變,
那是顧意柔,從那幾個人的樣子判斷,看來他們也是顧家人。
柳輕挺直了背,心裡譏笑更深,果然,精采大戲開鑼了,可惜自己不是觀眾,不能跟著喝采。
翟律抓著她的手臂,低聲道:「妳先回去。」
在這時候,誰重誰輕,一下子就顯出了份量,她心裡的孤寂悲哀更甚。柳輕冷冷的看他,只見他繃緊了臉,又黑又深的眼瞳裡寫滿歉意,抓她手臂的力道幾乎捏碎她,可她竟感覺不到疼,只因心裡的疼痛更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