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個月疲於工作的她,是有好一陣子沒有如此放鬆自己了,趁著此次休假到戶外走走,的確能讓她暫時卸下重擔、放鬆一下心情。
平日的她因為工作上的需要,往往得略施薄妝,換上端莊素雅的套裝,加上她工作時所抱持的認真態度,常常讓外人誤以為她是個不苟言笑、講求效率的女強人。
像今日這般,穿上件淡紫色的高領毛衣搭襯酒紅色的短外套,配上一件湛藍色牛仔褲,將及肩的長髮束成樣式簡單的馬尾,素雅著一張臉,如此隨性又簡單的裝扮,若是讓公司同仁看到,恐怕還不大能認得出她來吧!
「媽咪,我想上廁所。」懷秋好不容易解決掉手上的冰淇淋後,便開口喚住駱雨秋。
整個上午,他那雙好奇的大眼都只忙著東張西望著,也該是時候上個廁所。
「想上廁所?來,趕快下來,媽咪帶你去。」她伸手欲將懷秋抱下來,他卻死命的巴著范振邦的頸項不放。
「不要!我不要媽咪帶我去,媽咪每次都帶我去上女生廁所,我已經是大男生了,再去女生廁所會被別人笑羞羞臉的。」他昂起頭,嘟起小嘴堅決的說。
聞言,駱雨秋不禁與范振邦相視一笑。
「小鬼!既然是大人了還整日拚命賴在范叔叔身上?快下來!」她拍著懷秋的小腿催促著。
他噘起一張小嘴,「不要!人家要去男生上的廁所。」
直拗不下,駱雨秋頗感無奈及為難。
「這樣吧!不如由我帶他去,你就先到前面的休息區等我們。」握緊他的小手,范振邦仰起頭說:「范叔叔帶你去,好不好啊?」
「嗯!」懷秋的頭如搗一一「地點著。
一大一小的身影就這麼有說有笑的走開。
看著兒子如此依賴著范振邦,駱雨秋心中頓時了然一切,懷秋之所以會一整日黏在范振邦身邊,是因為他看見其他小孩也如這般圍繞在父親身邊,他同樣也渴望偎進父親寬闊的胸膛、結實的臂膀中。
這年紀的小孩的確是渴望父愛,他希望能有父親陪他打棒球、陪他捉昆蟲、陪他玩機器人等,向同齡的小孩炫耀自己父親是如何的能幹、如何的厲害,而這些,是她這做母親想替代也替代不來的。
無法給他一個父親,是駱雨秋此生唯一對兒子深感愧疚的。
離開那男人後,她總帶有一些防備,不能說是全然的排斥,但戒備的心讓她對有意接近她的男子產生警覺,對於情感,她曾遭受過創傷,也因為如此,才會令她至今對感情都為之卻步。或許也能說是自那次的教訓後,她已無心再去觸碰情愛,如今,她心中懸系的只有那愈發像那男人的懷秋。
有些可笑,有些無奈,她憎恨那男人,卻深愛猶如他翻版的兒子。
踩著不疾不徐的步伐,她漫步地走著,雖說今日天氣冷了些,但借此寒風冷卻她心中那顆紊亂的心倒也不錯。
不知是否過於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駱雨秋渾然未覺有一道目光直視著她。
在她尋找位子坐下時,才突然意識到,反射性的,她抬起頭迎向目光的來源處。
一對上那雙深沉的眸子,她倒抽了口氣——
是他?!
邵仲樞,一個令她午夜夢迴輾轉難眠的人,一個她曾以為的最愛,如今卻也恨惡至極的人。
七年來,她將這名字埋藏於內心深處,舉凡有關他的一切,她竭盡所能的避開。會在這地方碰面,是她始料未及的,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還不僅止於此,那被他抱在懷中的稚兒,更是令她吃驚、震駭。
由那孩子一雙清澈的眼眸,即可辨認出是邵家的骨血,因為懷秋的雙眼就如同他一般,那雙眼睛、那種眼神,宛若邵家的象徵,毫無疑問。
看那孩子,年齡應與懷秋相差不遠。
多麼諷刺的一件事!當她偎在他懷中傾聽吳儂軟語的情話時,另一個女孩也同樣沉浸在他編織的情網中,唯一不同的是兩個孩子的命運。
她是該感歎懷秋沒有父親的疼愛,抑或是該慶幸自己及早瞭解一切,斷然地離去,以至於沒讓懷秋親眼目睹父親離棄的傷害?
她不知道,這一刻,她的思緒是渾沌、難以釐清的,她甚至不知道是該視若無睹的坐下,抑或者該迅速逃離他的目光。
相形之下,邵仲樞臉上的神色倒是鎮定許多。
甫自軍中退役,他便接管整個邵氏財團,從一個茫然不知商場險惡的少年蛻變成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老手。
幾年來在商場上打滾,造就他遇事不形於色,冷然的臉上噙著抹冰冷的笑意,令週遭的敵手摸不清他心中確切的想法,更猜不透他下一步棋欲如何走;雙眸猶似深潭,直射出銳利攝人心魂的目光,像是頭高貴又不容人侵犯的獅子,伺機掠取週遭的獵物。
如今的邵仲樞已不是當年那個漫不經心的毛躁小伙子,雖然他仍遊戲人間,比大學時代更流連於花叢,但他從不以真心相待。
從駱雨秋悄然離去的那一刻起,他便遺亡了該如何去愛一個人。
幾經思量,駱雨秋選擇若無其事的從他身旁走過。既然他已看見她,那她又何需悄悄逃離。她不願在他的面前表現出一副倉皇失措的模樣,更不願落荒而逃。
撫平那顆激盪不已的心,她不斷告訴自己從容地自他的面前走過,毋需任何的噓寒問暖,畢竟他們的關係早在七年前就宣告終了,若故作巧遇昔日友人上前打招呼,只屬多餘與虛假。
在兩人身影交錯的瞬間,邵仲樞結實的臂膀拉住與他擦身而過的駱雨秋。
錯愕下,她有如驚弓之鳥,迅速抽離身子退了幾步。
她恍然明白,這些年來若說從未想他是騙人的,對他,是仍有愛或是全然替換成恨,她也難以分辨,只能說這一切都已不重要,因為他倆已是不相交的平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