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之,你在山洞睡太久了,這是融島特區最新行政首長王庭芳。」
周啟之大大訝異:「這是幾時的事?」
「你家不看新聞吧?下午侄兒霸住看日本動畫,晚上大嫂看長篇話劇,你完蛋了。」
「不,我肯定從未見過這女子。」
林森嘻嘻笑:「啟之,消息自日本東京傳來,官方尚未證實。」
周啟之坐下來:「日本人仍然對我們這樣密切注意?」
「真可怕,他們派拍攝隊到上海北京也還算了,可是一直取道延安窯洞,又代表華裔追尋黃河源頭,當然不會放過融島。」
「虎視眈眈。」
「日本人把王庭芳的背景查的一清二楚。」
「她叫王庭芳?」
「是融島一班智囊幕僚破釜沉舟推舉的人才。」
「你指酒囊飯袋。」
「當然,在融島,你可以持有相反意見。」
兩個老同學齊齊唏噓,「真是大幸。
「所以,這是你的任務。」
「什麼是我的任務?」周啟之張大嘴。
「特首小姐王庭芳。」
「什麼叫王庭芳是我的任務?」
「發掘特首小姐貼身秘密,令城內好事讀者瘋狂,使鄙雜誌銷路節節領先,獨佔鰲頭。」
「你瘋了。」
林森拉長面孔,「連東洋人隔著一個東中國海都感興趣的事,我們怎可放過。」
林森取出一本週刊文春掀到某頁,圖片中正刊登王庭芳同一幀近照。
周啟之看到內文其中一句說:「伊平日喜穿香奈爾套裝,但星期六一定脫下高跟鞋換上平底…」
「你看,同胞能不爭口氣嗎?」
周啟之說:「這是特區最後一屆推舉的首長,你莫壞了大事。」
「我們是做新聞的人,需報道事實,焉可天天在蛋糕上塗奶油。」
「林森你叫人對新聞自由這四個字另眼相看。」
林森取出一隻信封:「薪酬、門匙、車匙,全在這裡,工作立刻開啟,你做,還是不做?」
周啟之歎口氣,「逼良為娼。」
林森猙獰大笑:「逼你是社會,不是領先雜誌。」
「你好像很高興。」
「周先生,這十年來,凡是賺過一點合理報酬的編輯與撰稿人,均從秘聞雜誌出身,即使離職,還引以為榮,念念不忘,如果沒有我們,文人哪裡去賺壹圓美金一個字?都還孵在沒有冷氣的老報館作業,還有,算起稿費來,要扣標貼!領先有什麼不妥,你說說。」
周啟之抹了抹額角的汗。
「等到大學給你長期合約,你大可離開領先,然後撰文痛罵領先這等敗類是害群之馬。」
周啟之點點頭,「我一定會那樣做。」
林森把信封推到他面前。
周啟之把它收進口袋。
「領先有一組人正在策劃這件事,我們會通知你怎麼做。」
「嘩。」
「我們工作態度一流,讀者要什麼,我們提供什麼,人家怎樣看待我們,管它呢。」
一輛小小半新舊吉普車在門口等他。
周啟之打開信封一看,裡面裝滿千元鈔票,足足一寸厚,老友待他不薄,他駕車到平房宿舍。屋裡佈置簡約,但是設施應有盡有。
周啟之躺在沙發上歎口氣,就這樣,走進火坑,萬劫不復。
啊,找到工作了。
他離開新加,往商場買了若干禮物。
一直聽兄嫂說想要一架平面直角型電視,他即時替他們辦妥。
侄兒要的最新電子記事簿也有現貨。
周啟之忽然覺得他有資格做人二叔了。
啟超兩夫婦均是官校老師,下午四時多,他們一家三口拖著疲倦身軀回家。
看到禮物,精神一振,歡呼起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周啟之答:「找到工作了,今晚搬出宿舍住,這是我新地址電郵電話,打擾兄嫂這麼久,不好意思。」
大嫂眉開眼笑,像是看到太陽升起來那般,「真捨不得你走。「
小寶一直叫:「二叔二叔,幫我將手提電腦充電。」
周啟之忽然明白都會這許多女郎縱身跳入淫逸火坑的原因。
大哥輕聲問他:「是什麼工作?」
他回答:「大學裡文書工作。」
他沒吃晚飯就告辭了。
小寶追出門來話別。
「二叔,有一套任天堂……」
「你寫給我,我明日派人給你送來。」
回到宿舍,他取出王庭芳小姐的照片,貼在書房的佈告板上,這才是真正老闆呢。
又把領先雜誌交給他的中英法文資料看個清楚。
文字重複著王小姐履歷,因為年輕,她毫無歷史污點,那班智囊也許終於移植了若干腦細胞:給你一張白紙,你最多批評她是一張白紙。
周啟之打電郵到聯合國問朋友「你可聽說過王庭芳此人?」
答覆很快就來了,「最近才聽說,她已離職,傳說有優差等著她,大家好奇,急急打聽,近身同事說王庭芳果斷、沉默、辦事能力屬甲級,但最為人樂道是她修理容貌,請記住聯合國有萬多名員工,我雲人亦云。」
嗯。
「推薦她做新工的人叫王灼榮,你應知道他是誰,他是融島鼎鼎大名的紅頂商人,是王小姐的親叔父,王小姐父母雙亡,可以說由叔父養大,可以想像王小姐不過出面,末後另有功臣。聽說王先生對侄女說:你的秘訣是什麼也不用做。」
啟之笑出聲來。
真有趣,諸文藝青年盼望多年的大時代終於來臨,卻未料身歷其境,竟會如此詼諧。
搬了出來,周啟之靜了好幾天。
他可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再也聽不見中文電視台那些天大哭大叫大笑大鬧大跳得噪音,全世界都沒有融島那樣歇斯底里的電視節目,真不知是成功抑或失敗。
領先的精英到他家開會。
小組共十個人,他們叫啟之做先鋒,「啟之象書生,人家不易起疑。」
「他本來是書生。」
「現在不是了,啟之,此刻你是秘聞記者,這是你的生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