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你口齒伶俐,沒有人會比你形容得更好。」
「誰在這裡說話?」
紗窗推開,老大出來。
「大哥坐這裡。」
鬆開也沒穿上衣。
男性就是這點佔便宜,坦蕩蕩,赤裸裸。
「天氣極熱。」
「你看,萬里無雲。」
「這些日子吸收了的水蒸氣,一下子都釋放出來,又會大雨成災:沖壞橋樑公路,交通中斷。」
老二的聲音傳過來:「大哥說得似天災人禍,民不聊生。」
碰巧他也只圍著一條大毛巾。
大家都睡不著,索性圍著吃水果聊天。
小山輕輕說:「大哥快結婚了吧,走近你倆,都覺得你們深深相愛。」
鬆開不講話。
松遠鼓勵他:「勇敢爭取。」
鬆開說:「我與你倆不同,你們的父親就在眼前,有商有量,我老覺得在此寄居,需加倍懂事。」
小山意外,「那我呢?」
鬆開說:「小妹,你父母天天追著噓寒問暖,大不一樣。」
小山取笑他,「但凡一個人,沒有什麼就想要什麼,廿多歲還希望媽媽唱安眠曲?不止是大哥,我也這樣:十歲八歲還自稱寶寶:『寶寶肚子餓了』,『寶寶不會做功課』,美好的童年的確叫人戀戀不捨。」
鬆開也笑。
他說:「哀已在咖啡店工作,生活正常,體質較前進步。」
小山掃一掃手臂,夜深,有點涼意。
「去睡吧。」
第二天一早,小山看到三兄弟準備到地裡工作。
她梳洗完畢撲著跟出去,只見收成車上大木箱載滿一串串葡萄。
外公說:「這些全用來釀汽酒,即統稱香檳,在瓶中發酵的葡萄酒,少量製作,用人手轉瓶,釀成後供親友享用。
小山看著豐富的收穫,不禁心花怒放。
外公說下去:「餘下的留著做冰酒,過了初冬再摘。「
這時老二走過來,忽然抱起小山,把她扔到葡萄箱裡。
小山呵呵大笑,樂不可支。
觸鼻全是水果香,她取起一串葡萄往嘴裡送,自覺像葡萄仙子。
外公說:「這裡沒你事,小山,你幫金送糕點到消防站去吧。」
金駛著車子過來,見小山白襯衫上印滿淡紫葡萄汁,像一種扎染花紋,煞是好看。
車廂載著好些雞肉餅蛋糕麵食,天天運,日日清。
小山說:「鄉鎮居民彷彿一家人,在城市中,鄰居互不瞅睬。」
金說:「所以我不願意住城市。」
小山看到工人在葡萄園範圍外挖防火溝。
金說:「工程已差不多了。」
小山看到溝道有三尺寬。
她不敢出聲。
金這時說:「這場火非比尋常,火舌足高十尺八尺,真要捲過來,恐怕擋不住。」
小山連忙說:「不,不會燒過來,山頂石巖是天然屏障。」
「你聽誰說的?」
「眾消防員。」
「呵,這可叫人略為放心。」
「他們也說半個世紀未見過這種火災。」
一路只見疲倦憔悴疏散居民重返家園,看到她們,自車窗探頭出來。
「可有食物?孩子們肚餓。」
小山連忙下車,用籃子載滿糕點及果汁清水遞過去,暫時把小貨車變作食物站。
「花瑪酒莊,多謝你們。」
車子一部部停下來,交換消息。
「布朗家失竊,電器全被人偷去,趁火打劫,尤其可惡。」
「警報暫時解除,總算可以回家洗澡,小女不見了一隻花貓,晚晚哭泣。」
「我家的狗也在忙亂中走失,希望它會回來。」
各人不勝唏噓。
有人忽然說:「喂,遭遇這場世紀大火,我們卻性命無恙,你說是否大幸?」
大家又振作起來,「快回家通知親友,家母八十多歲住在阿省,擔心得睡不著吃不下。」
一班人散了,另一夥又停下車來。
他們拿來一隻玻璃瓶,吃了食物,隨意付款,放入瓶中。
忙了整個上午,食物派完,她們回家。
瓶中款項,捐到消防站。
順路經過,金建議去探訪哀綠綺思。
一推開咖啡店門便看見她。
美女即美女,叫人眼前一亮,她秀髮如雲,穿白布杉黑裙,宛如吉卜賽女郎,正忙著寫單子,客人與她搭訕,她低頭不理。
金與小山坐下。
她開心地迎上來。
「兩位喝什麼,算我帳上。」
小山忽然伸出手,替她扣好胸口紐扣。
金說:「我特地來請你到花瑪家幫忙,我巴不得有四隻手,工夫來不及做。」
哀只是笑笑不出聲。
「一杯香草奶昔,一杯咖啡。」
她一走開,金就說:「拋頭露面,有什麼好。」
小山詫異,「你應當鼓勵她呀。」
金付了帳,給豐富小費。
哀綠綺思追上來。
她握住金的手,「在這裡我是自由身,有上下班時候,勞力換取薪酬,沒有恩,也沒有怨,在花瑪家,我彷彿是個戴罪立功的人:婆婆給我一個機會,我得做足兩百分,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再也不能行差踏錯……」
小山不住點頭,她完全明白。
金也不禁動容。
「那是多麼辛苦,連帶約伯也失去自尊,我有過失嗎,當然有,我已承擔後果,我不想向任何人解釋交待,你們放心,我會振作,但,我不會寄人籬下。」
小山淚盈於睫。
沒想到這標緻女子吃了那麼多苦頭仍然堅持一副硬骨頭。
「我會好好過日子。」
金點頭,「我們去看約伯。」
哀綠綺思回到咖啡店去工作。
金看著她的背影,「她有道理。」歎口氣。
小山忽然問:「我呢,我是否軟腳蟹?」
金拍拍她肩膀,「小山,讀完書再論英雄。」
小小約伯在托兒所幼兒班學繪畫。他認得小山,走過來招呼。
老師有點猶疑:「是約伯的朋友?」她不放心。
金說:「我們只逗留三分鐘。」
她們與約伯緊緊擁抱。
一會她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