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三兒哥!」壯壯又迫不及待地問道:「我爹跟你一樣厲害嗎?」
「壯壯的爹當然厲害了。」田三兒挺了挺胸膛,神情十分自豪,「不過,他是個沒念過書的鄉下粗人,但壯壯可不能不念,現在壯壯六歲了,也該請先生教你識字了。」
「大爺要回山裡村,那裡沒有其他人了。」小芋忙插進一句話。
「有的。當年一起被拉去從軍的村中夥伴陸續有了消息,他們脫了元軍的籍,有的在外地娶妻生子,他們也想回去,順便再帶上因為戰亂失了家園的親戚朋友,其中就有一個前朝秀才,他可以當教書先生。」
「這麼多人?」
「到時候我們山裡村又像以前一樣熱鬧了。」田三兒坐在壯壯的小凳子上,帶著期待的神色道:「大家已經開始計畫了,要整修山道、蓋房子、重新犁田,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剛開始也許會很辛苦,也要耗費很大的功夫,可畢竟那是我們的家鄉,只有那裡的泥土最肥,種出來的稻子也最香啊!」
「真好……」小芋心頭一熱,眼眶濕了。
「壯壯!」田三兒將小人兒拉到身前,按著他的肩頭,笑道:「你呀,就是從小吃咱們村裡的稻子,才吃得這麼胖嗎?」
「才不!」大眼睛亮晶晶的,「娘說壯壯生下來就很胖、很大了。」
「喔,有多大?」
「有尋常人家的三個孩兒大呢!」
壯壯得意地將雙手一張,比了一個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手勢。
「壯壯呀!」沙嘎的聲音像是在慘叫。
「這麼巧?我也是。」田三兒笑得輕鬆,又去捏捏壯壯手臂上的肉,「我生下來也有人家的三個孩兒大,所以我爹喊我三兒。」
壯壯恍然大悟,興奮地道:「原來三兒哥就是三個孩兒啊,我以為三兒哥是三隻鵝--就是那個脖子很長,搖搖擺擺走路的鵝。」他說著還拉高脖子,張開兩條小手臂,扭著小屁股,學鵝搖搖擺擺走路。
唉!田三兒在心中大歎,生平第一回感到氣餒無力。
「壯壯真的該唸書了。」他順手從灶火中抽出一根柴枝,將上頭的火星在地上捺了捺,拿焦黑的一端在地上寫字。
「壯壯瞧著了,這個字是『田』……」
「我會寫!我會寫!」壯壯又拿了另一根柴枝,蹲到地上,很快畫出四個連在一起的方塊。
「筆畫好像不是這樣寫的……不管了,壯壯再瞧著了,這是『三』這是『兒』,田三兒,這就是我的名字。」
「好好寫喔!」壯壯飛快地畫出三條橫線。
「來,這兩個字是『壯壯』。」田三兒吃力地一筆一畫寫著,「這字是跟你趙哥哥學來的,還不怎麼熟,不過三兒哥一定會努力學會寫壯壯的名字的。」
「我也要學!」壯壯聚精會神,也一筆一畫跟著描。
小芋站在一旁將開水注入壺裡,水氣蒸騰,她的眼睛又濕了。
好一幅父子和樂圖,光瞧他們偎在一起玩鬧,她就忍不住要掉淚。
他們幹嘛沒事過來招惹她的眼淚啊?
「對不起,大爺,我要燒飯了,請你……」閃開!
「我今兒個叫初一買一桌酒菜回來,妳不用忙了。」
現在才說?!那他是故意過來放火燒畫的嗎?
「我回房去了。」
「等一下!」田三兒扔下柴枝,又將她扶了坐下來,自己也坐回小凳子,雙手竟然就握著她的左手不放,雙眼也直勾勾地瞧著她。
「婆婆,我想看我娘的玉鐲子。」
「什……什麼?」
「我娘的玉鐲子,在妳的手上。」
「喔。」她只是「暫時保管」,不能拒絕。
她正要挽起袖子,三兒的動作比她更快,左手就大剌剌地拉開她的手套,右手直接將她的袖子推到肘邊,大掌毫無忌憚地滑過她的手臂肌膚。
「嚇!」他懂不懂得「敬老尊賢」呀!
小叛徒過來幫娘捲起袖子,好讓三兒哥瞧個夠。
小芋的手掌被緊緊握住,一顆心就像打大鼓,咚咚咚地打得她都快暈倒了,哪有力氣再吼壯壯!
「當年……怎麼會燒成了這樣?」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傷疤,但那可怖的烙印還是讓田三兒心臟抽痛不已,不禁啞了聲音。
小芋抿緊唇,別過臉,不想再回憶。
「啊,還是瞧鐲子吧。」那側過身子的背影說明了一切,田三兒更加捏緊了她的手心,再以右手手掌包覆住她手腕上的鐲子。
「會痛嗎?」他輕輕問著。
「不會。」
「拿下來吧。」他摩挲著緊黏肌膚的鐲子邊緣,試圖扭扯了一下,又立即停手。「我叫趙磊幫妳拿。」
「好,這鐲子就還給大爺。」
「不,還是給妳戴著,以後還要傳給田家的媳婦的。」
「可你說要拿……」
他小心地撫摸她的疤痕,仔細瞧著。「看得出是傷口沒收好,新皮就胡亂長了。要拿,是因為妳這些年來嵌著這鐲子,總是不方便吧?」
「是啊!」壯壯靠在娘身上,伸出一根胖指頭碰觸鐲子,代為回答道:「娘做活兒,不小心碰到會叩叩響,扯了皮肉,還是會痛的。」
田三兒更是小心地翻看她的手腕,柔聲道:「趙磊的醫術不錯,我叫他想辦法分開這些死肉,以後這鐲子戴在妳手上就靈活了。」
「鐲子還你。」
「是妳的,就該給妳。」
「大大大……大爺,這不成……」
「不准再說不成!」田三兒篤定地凝視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說是妳的,就是妳的。」
凶什麼嘛!小芋好想掉淚。霸道!無理!他就這麼抓著她「老人家」的手吃豆腐啊?壯壯在旁邊耶,他不能這樣教小孩的!
可是,他的手好溫暖,摸得她好舒服,原以為已經不再有感覺的肌膚竟然有些麻癢,也感到一股熱流從他的指尖注入了她的血肉裡,讓她冰冷的身體活了起來了。
嗚,他幹嘛又變得這麼溫柔?就像那天騎馬,也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害她不得不花費極大的力氣「防禦」他的「攻勢」,可到最後,還不是累壞了自己,又很不爭氣地窩到他懷裡睡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