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幸運。」
「外頭等消息的是她男朋友吧,我從未見過一個大男人如此悲泣。」
「他一定深愛她。」
「出去把好消息告訴他。」
利家亮走出休息室。
李至中不敢抬起頭來。
「至中,放心,乃娟已回到人間,會活至耄耋。」
至中把頭埋在雙膝之間。
「至中,原來你深愛乃娟,她知道嗎?趁這機會,表露心意。」
李至中對朋友說:「我讀到報上消息,知道有人恐嚇她,便丟卻公事,自加國趕返,一直暗中守護,但是,那天是個大晴天,又是星期日,我遲了一點,一到樓梯口,便看到兇手揮舞球棒,她已經倒地,這完全是我疏忽引起 --- 」
利家亮看看他,「你從沒說過你對乃娟有特殊感情。」
李至中不出聲。
利家亮說:「我還有別的病人,她醒了看護會通知你。」
這時,乃娟的同事也陸續趕到醫院。
李至中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出來主持大局。
署長表示關注,親自前來探視,對記者發表談話,堅持表示對下屬支持,不畏強權。
那方滿珍身穿鮮紅套裝,站在署長身旁,不住點頭表示贊同,指手劃腳,吩咐新聞主任做事。
事情過程,李至中知道得最清楚,他恢復鎮定,回答記者問題。
電視台女記者這樣對觀眾說:「李先生雙目紅腫,襯衫上還染有血漬,他說女朋友頭部重傷,天靈蓋打碎,希望手術後可如常人般生活……」
人群散去,至中整理送來的花籃。
利家亮來看視病人。
「甦醒了。」
李至中一顆心跳到喉嚨。
乃娟在深切治療室,整張面孔在紗布裡扎之下。
她的臉龐比平時小得多,她可以睜開雙眼,雙目有焦點,李至中放心了。
他第一句話仍是「乃娟?我是誰?」
乃娟又覺得好笑,這傻子,問來問去只得一句話,本想開他玩笑說你是福祿壽,卻又不忍,於是輕輕答:「你是李至中。」
至中伏在床沿,覺得死而無憾。
這樣都可以救回陽間,現代醫學萬歲。
看護對乃娟說:「李光生哭個不停,大家都討厭他。」
乃娟又咧開嘴笑。
利家亮探頭過去,「乃娟,好好休息,很快復原。」
乃娟看著這位英俊的醫生,他是誰,叫甚ど名字?對她這樣關懷,真是仁心仁術。
幸好他白色制服上佩著名牌,寫著利家亮三字。
恰恰這時,他學著李至中那樣問:「乃娟,我是誰?」
乃娟像小學生捉中考試題目那樣得意,「你是利家亮醫生。」
家亮滿意了。
這時看護進來找他,「利醫生,一 O 三號病房找你。」
他說聲失陪,立刻出去。
李至中輕輕說:「真沒想到家亮那麼忙。」
乃娟問:「你們是朋友?」
至中驀然回頭,臉上呈現複雜的表情。
她這樣問,即是完全忘卻李至中與利家亮的關係,同時,也等於不記得她為何攆他走。
他說:「家亮也是你的朋友。」
乃娟想一想,「是嗎,我還以為在醫院裡,我是第一次見到他。」
李至中問:「完全沒有印象?」
乃娟搖搖頭,「他是一個十分英俊的人,見過肯定記得。」
李至中不出聲。
「這是一件小事,對不對?」
李至中自私地答:「微不足道。」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不知要多久才可完全康復。」
「別心急,一年半載,我陪伴你。」
看護進來聽見,「那倒不用,過幾天出院,回來覆診即可,充分休息,三兩個月後可以上班。」
「聽見沒有。」
乃娟點點頭。
李至中忽然問:「乃娟,我倆怎樣認識?」
「你自硅谷回來,你的職業是偵查計算機罪案,你的婚姻不愉快,到我辦公室來過兩次。」
「我從來沒有結過婚,那女子只是前任女友。」
「嗯,我得托人詳細調查一下。」
「你可累,讓你休息如何。」
「不,我想與你聊天。」
看護又來干涉:「李先生。女朋友要做腦部素描了。」
當晚,同一名護士守在乃娟床邊。
她見乃娟甦醒,便說:「吳小姐,原來你是婚姻輔導員。」
乃娟笑笑。
「吳小姐,請指點迷津。」
「有心事趁夜深談幾句,抒發一下情緒也是好事。」
「我與丈夫一個日班,一個夜更,很少見面,甚少對話,怕遲早出問題。」
「有子女嗎?」
「有一個七歲女兒,幾乎完全由保母照顧。」
「你仍愛他們父女?」
「是。」聲音相當肯定,有得救。
「那麼,必需作出犧牲。」
「放棄我的職業?女子總是吃虧那個。」
「調到日更,如有困難,轉作私人看護,經濟允可,索性休息一段日子也可。」
她沉吟。
乃娟閉上雙目。
「吳小姐,多謝你忠告。」
「這是我最後一次做輔導。」
「為甚ど,可是因為這次受傷?」
「我也打算轉工,你想想,我又未婚,也欠缺智能經驗,不過讀過幾年心理學,竟振振有辭,擔任起輔導員角色來。」
「吳小姐太謙遜了。」
「這幾年來,雖然我盡力而為,但是,言多必失,我的意見,不一定適合別人,必然有出錯的地方,別的同事給的意見,時時模稜兩可,我卻說得明刀明槍,更加不對。」
看護微笑,「吳小姐性情爽朗。」
乃娟說:「我打算辭職。」
「那吳小姐準備結婚?」
「可惜結婚不是職業。」
「呵對。」看護笑了。
「我一直想嘗試寫作,也許,辭職後寫一本書。」
這時,一具儀器忽然發出警告聲響。
看護過去檢查,立刻叫醫生。
乃娟問:「甚ど事?」
看護握緊她的手,「有發燒跡象,不怕,醫生立刻到。」
乃娟實時知道情況嚴重,看樣子她尚未渡過難關。
天微亮時,李至中也趕到了。
乃娟反而要安慰他:「不怕,這次還沒見到外婆,但凡危急,外婆一定出現,彷彿預備來接我。」
李至中啼笑皆非,伏在床沿,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