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涼拌!你這個膽怯、暴躁、冷傲的野獸,你只會坐在這裡無助的喘息、亂發脾氣,你只會責怪別人、遷怒別人,你卻從來不會反省自己!大嫂從醫院跑了,你不會捫心自問,她為什麼要離開?你只會咆哮、憤怒、責怪無辜的人,拜你的壞脾氣所賜,人家見安醫院的值班護士被院長開除了,你這只噴火恐龍的確不同凡響,難怪小嫂子會消受不了你。全世界有哪個正常的人會受得了你?你不僅殘酷自私,更小氣到吝於付出你的感情;你自己想想看,你給過小嫂子什麼?溫柔?愛惜?輕憐蜜意、保護?還是你的真心?而且——在草率的婚禮之後,你又把她像打入冷宮幽禁的嬪妃一般,蓄意漠視她的存在,甚至——還在她懷孕之後跟前任未婚妻廝混在一起,害她流產、傷透了心,在一連串無情殘酷的打擊之後,你還奢望她記住什麼?你給她的屈辱?還是永難抹滅的創痛?」
一陣尖銳的劇痛絞進心臟,范以農痛苦的抱住頭,「我從來並不想傷害她,我甚至——還有點怕她,深怕我會因為——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失去她,你不知道,我有多恐慌和自卑。」他掙扎而疲乏地吐出深鎖在自己心靈深處的煎熬和折磨。
「自卑?」范以升咬牙切齒地重複念著這兩個字。「對,就是這該死而莫名其妙的兩個字,你用它當成致命的武器來傷害所有關心你的人,包括我媽,還有你的小妻子,還有我這個活該活在你陰影下的同胞手足。自從你的腿瘸之後,你變得更古怪無情、暴躁易怒、反覆不定,你拿你的腿大做文章來傷害我們這些急於關心你,卻又手足無措的家人,你甚至連我媽,一個那麼愛你的長輩,你都可以漠視她的感情,把她推向你冷漠的心門外!你是該自卑,你更動公司所有的硬體設備、撤換人事,把自己弄得詭異神秘,所有令人費解的一切就只為了你的自卑和自憐。」范以升冒火而激動地喘口氣,咬牙切齒地逼近他,「你的確是該自卑,因為你不僅瘸了一條腿,你的心也跟著瘸了。」
范以農的臉抽搐了,他的臉色又白又青的,反常得叫人害怕而擔心,他淒厲地咬牙笑了,「你說得不錯,我是個腿瘸、心也瘸的殘缺者,更是一個膽小如鼠的懦夫,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害怕面對所有我關心的人,尤其是珞瑤,她令我不安,令我有種隨時活在威脅恐懼裡的壓迫感……」
「恐懼?威脅?壓迫?」范以升譏刺地冷哼著,「為什麼?小嫂子是毒蛇猛獸?還是會施展妖術的巫婆!?」
范以農低咒了一聲,臉漲得更紅了,「該死!以升,不要扭曲我的話,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他的心痙攣了一下,一抹深刻的痛楚瀰漫在他幽冷深邃的黑眸裡,「從小,每一樣我喜歡的東西,不管是有生命的,還是沒有生命的,從小動物到一把吉他、一隻口琴,乃至一把玩具槍,沒有一樣我是可以留住的,我總是在爸爸嚴格的要求命令下被迫放棄他們,我喜歡玩吉他,他就當著我的面摔碎它!」他艱澀地苦笑了一下,「就這樣,我失去了每一樣我喜歡的東西,因為那些都是不被允許的, 那些都是脆弱而玩物喪志的表現,這是爸爸自幼就灌輸給我的觀念,他說,我是范氏盛威企業集團的繼承人,我一定要做個與眾不同的小孩,所以——我不能有感情化的一面,以升,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去愛、去付出,面對著珞瑤——我無時不活在恐懼失去、想愛又不敢愛的煎熬裡。」
范以升臉部的肌肉放緩了,一抹憐惜和憎恨的光芒閃過他的清亮有神的黑眸,「見鬼!你又多了一條令我憎厭我們那個滿腦都是生意經的老爸的憑證。老天!我真是慶幸自己是個不受重視的小兒子,否則,我一定活不過法定年齡就提前夭折了。」他故作輕快聳聳肩,試圖緩和被他一手帶起的沉沉悶氣氛,「老天!我從來沒有做過這麼嘔心瀝血、傷神摧肝的即席演講,我口乾死了。」他動手為自己沖了一杯即溶咖啡,輕啜了一口,他端正神色、語重心長地對表情凝肅的范以農說:
「哥,你該從老爸給你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他只是你的父親,是個可能做錯很多事的父親,他並不是神,你沒有必要一輩子都活在他的桎梏中。」
范以農微微一震,他慢慢捺熄了煙蒂,深吸了一口氣,帶著一股壯士斷腕的剛毅神態面對著唐越霖和范以升,低沉有力地開口道:
「小唐,我把公司交給你了,請你替我全權負責和處理,而以升,我也把薛——不,我們的母親交給你全權負責照顧,你們是我最信任的兩個人,我把公事、私事交給你們,我很放心,在我不在的這段時期裡!」
范以升聞言,一口剛入口的咖啡液立即噴了出來,他連忙變了臉色,嗆了好幾聲,「等等,你剛剛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啊!大哥,我也不過是多說你一些重話,你就看在我年紀輕輕、童言無忌的份上,別跟我計較好不好?」
「你以為我在幹嘛?」范以農一臉不解地望著他問。
「交代遺言啊?」
「去你的!我雖然心也瘸了,可沒瘸到這種地步,我還想留著一條命去找老婆呢!」
范以升立刻齜牙咧嘴白了他一眼,「早說清楚不就結了,害我差點沒嚇得心臟休克、一命嗚呼!嫌我囉唆要報仇雪恥也不必用這種嚇死人不償命的方法嘛!」
范以農沒睬他,他一臉鄭重而誠摯地望著神色複雜的唐越霖淡笑道:
「小唐,我可能有好一段時間都不會來公司,公司就麻煩你了。」
「不!以農,我不值得你托付重任,我根本不值得你的信任!」唐越霖驀然愧惶地喊了出來,愧疚和罪惡感深深籠罩在他那張斯文清逸的臉龐上,「以農,如果不是我,你的腳也不會跛了,我是個罪人,我不值得你這樣看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