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郎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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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在場的氣氛一時僵著,眾人寂寂,很是尷尬。卻見蹲踞在場子中的青狼抄起酒 瓢,仰頭一口飲盡小米酒,然後立起,一句話也沒丟下,獨個兒走了。

  他曉得花衣從始到終緊盯著他看,但他不理會。

  他穿過夜色,來到莽莽的松林,月下一個人躑躅。夜梟呼呼嗚叫,貓似的雙眼 在樹頭上閃著光,倒像剛才花衣那一雙銳利的眸子。

  認真的,青狼並不是那麼在乎花衣阻他婚事。小雨固然活潑可愛,他也不討厭 她,然而父母徵詢他的意思時,他也只是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由著雙親做主去了 。

  其實一向來,青狼的心從沒有放在族中,或是外族哪一個少女身上,他還真想 學著熊耳那句話──花衣說的,也有點道理。

  至少是其中的一句。

  他總愛在山野遊蕩。自許為山林男兒,體內湍流的是原始的血液,每每他行走 山川,與鳥獸一樣的活躍,最能激迸出生命的豪情──青狼忽然感到身子一凜,他 有太敏銳的耳目,覺察到幽暗中有一團黑物向他靠近。他一蹲,一腳朝那黑物的下 肢踢去──「哎呀」一聲壓得很低,不太敢聲張似的,一個人跌在鋪滿松針的地上 。

  青狼凝目瞧去,月下一張美麗的臉──是花衣。

  她獨一人尾隨青狼到松林,孩子並不在懷裡。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沉聲問,也不去拉她。

  花衣沒答腔,自己爬起來,拍裙子拍頭髮,趁著月光一邊斜睨著他,探索他的 表情。半晌,她用一種幽幽的聲調問:「我壞了你的好事,你一定恨我吧?」

  青狼看她一眼,淡然道:「沒什麼好恨的。」

  她卻像受到刺激似的,厲聲問:「難道你真的就不想娶妻成家?」

  樹梢傳來撲翅聲,夜臬飛起,朝有鼠的地方去了。青狼昂頭追蹤的方向,口裡 應道:「能成便成,不成,那也算了。」

  花衣橫到他眼前,咬牙道:「如果二年前,你不是讓了熊耳,如今──」

  她的嗓子忽然一緊。「如今做夫妻的,是你和我!」

  青狼聆聽密林上頭撲動的音響,「吱」一聲,小東西竄過樹梢。獵物逃了,夜 臬撲了空,他隱約想著,慢慢掉過頭來看花衣。

  她滿臉都是激動之色,月色裡的黑眼睛彷彿更顯得幽恨,然而她依舊是美麗的 。青狼不能不承認,她是他唯一曾經動過心的女人。

  可是當初對花衣動心的,不止青狼一個。族中未婚的青年,莫不對花衣有意, 而其中與青狼競逐最凶的,便是熊耳。

  熊耳也不只在這一件事和青狼競爭,他們一塊兒長大,他是事事都要和他比高 下;對於花衣,他愛戀極探,更是勢在必得。

  兩人相持到最後,決定依照傳統的方式分勝負──誰在最短的時間內,獵回三 顆人頭,花衣就歸誰的。

  出發那天清早,花衣在村口追上青狼,把一枚她認為象徵吉利的彩石塞進他手 裡,甚而情不自禁投入他懷中。當青狼挑起花衣的下巴來,見到她深色光澤的臉孔 充滿殷切的企盼,他動容的吻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也是最後一次。

  為了爭取時效,青狼大膽直入落馬埔漢番雜處的墾區,埋伏半日,碰上三名上 山種蕃薯的歸化番,取了三人首級,隨即奔上歸途。

  他抄捷徑,走的是險崖的山路,不料途中卻在高處瞥見熊耳人在崖下,一跛一 跛走得極艱苦。

  青狼下險崖,悄悄跟了熊耳一段路,才發現他不知因何緣故受了腿傷,看他傷 勢不輕,如不立刻回部落療傷,恐怕要爛去一條腿,甚至送上一條命!青狼當然知 道熊耳素性倔強,更清楚他對花衣的一片愛意;他拖著血肉模糊的一條腿,痛苦得 咻咻喘氣,卻拚了命仍然要前進──那是因為他兩手還是空空的,一顆人頭也沒有 呀。

  而沒有人頭就沒有花衣,慢了還不行!那一刻,青狼深深體會到競爭的殘酷, 它讓人拿了命去爭取,犧牲的還不僅僅是自己!他忽然感覺到背上所負那三個首級 是那麼沉重,而心頭湧現出一種難言的悲憫。

  然而青狼默默地走了。曉得熊耳絕不會接受他的幫助。

  當熊耳突被一陣山獐的騷動所驚,踉蹌來到一處芒草叢,竟赫然發現三顆血跡 方干的人頭。正等著他來取。他又驚又喜拜倒下來──這是自天而降,神靈所賜呀 ,要他形回去迎娶花衣。感動上天的,一定就是他的誠心了。

  七天後,遁入山林的青狼,回到了部落,花衣已經是熊耳新婚的妻子了。

  二年來,花衣不曾正面看青狼一眼,和他說過一句話,青狼很難猜出她內心的 感受,此刻聽她哽咽一說,滿腔的幽怨令青狼不禁吃了一驚。

  「?怎麼知道是我讓了熊耳?」

  「新婚之夜,熊耳醉酒,說出他撿到人頭的來由,我知道那一定是你讓給了他 的,你為什麼要那麼做?為什麼?」

  青狼輕輕一歎。在他,那當初僅僅是一念之間,而對花衣來說,嫁給熊耳,備 受寵愛,她也為他生了個壯小子,不能不說是好的收場;青狼自己的失意,至此也 全部?入深山大壑,不復再提了。

  此刻,在月下與花衣相對,他是一派坦然。

  「花衣,?與熊耳做夫妻,就像林鳥那樣的好合,又有可愛的兒子,要愛惜, 要看重……」

  花衣聽這勸解,卻退倒一步,問:「你這麼說,是忘了我倆的過去……」

  青狼微微變了臉色,嚴正道:「我倆並沒有什麼過去,何況?是已嫁的婦人了 ,快別提這些,對誰都不好!」

  「青狼,青狼,你好絕情!」花衣顫聲說,竟滾下淚來,旋身跑去兩步,又停 下來,回頭恨恨對他發誓,「只要我還在,只要我能夠,我絕不讓你稱心如意的娶 妻!你記住了,青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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