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郎君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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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他不知為何不能一刀俐落殺了她。

  為了避開漢人的追殺,他故意走上險極的懸崖。巴奇靈的預言如真,果然變了 天;黃昏前,他背負這漢女躲進了崖上的巖窟。

  這漢女始終昏昏沉沉的,不能醒來,青狼為自己的猶豫感到不耐煩起來,掌著 他那利刃,移過身去,抓起她一把鬆脫的髮絲。

  她的頭髮,如霧如紗,如緞子一樣柔滑,青狼只覺得一股震盪從他握發的指端 ,直搗向胸瞠……他這是怎麼了?他恨恨罵一聲,一咬牙,豎了刀朝那截玉般的頸 子刺去──「娘……」這姑娘呢呢喃喃喚著。

  青狼的手腕忽地一軟,使不出力來,呆望著這絕美的容顏,那合著的眸子不知 什麼時候逸出淚來,晶瑩楚楚的懸在眼角。

  她在夢中喊著娘。她也有母親,她的母親也許正倚門等著她回去呢!青狼倒坐 下來,不曾覺得用刀有這麼困難過!他為什麼不能把她當作一頭羌一樣的殺了呢, 問題是,她怎麼看就不像一頭羌!這漢女蠕動了一下,月白色的裙裾露出一片血跡 ,青狼蹙著額傾前去看,是她失了鞋的那隻小腳受了傷,正微微地沁血,那傷口還 不小……他對自己勃然發怒──這漢女受不受傷又如何?她的傷有害無害,與他有 什麼相干?隨之一躍而起,忿忿然朝洞外去了。

  真真恍恍惚惚醒來,聽見一陣小小的敲擊聲,幽暗裡見一條龐然的人影蹲在那 兒,彷彿拿塊石頭在巖板上杵著什麼,她是神智迷糊不知道怕,只覺得怪異。

  她人在哪裡?這地方像個黑窟窿……還沒搞懂,先感覺到了寒意,抱身打冷顫 。杵石頭的那人抬起頭來,一張臉龐稜角如雕,深深嵌住一對眼眸,寒潭一般── 是……是那馘首的番人!他捧著石板來到她跟前,蹲了下來,她驚恐得幾欲死去, 想逃想叫,都沒了力氣。他伸手拉住她一隻腳,她全身起哆嗦,開始掙扎。

  「不要動,否則我用草籐捆你」他操漢語喝道。

  真真反掙扎得更凶,胸口的哮喘像飛沙一樣響,一腳踢中他的下巴,他大叫「 可惡」,真拿了草籐,先捆她雙膝,冉捆雙腕。

  她成了一尾魚,脫了水在地上彈動。赫然感到腳上一陣劇痛,駭得肝膽都像碎 了。

  這番要殺她,他從她的腳上剁起!然而那陣劇痛很快過去,接著來的是一波清 涼感。真真顫索索的睜眼看去,只見這番人把石板土一團濃嗆的綠泥,一抹抹塗到 她的足踝;自顧自的,始終不睬她一眼。末了,解下黑頭巾。縛在她腳上。

  「你的腳受了傷,給你上草藥。」這句話寒著臉說,不成解釋,倒像恐嚇。他 整個人像個駭人的恐嚇──面目嚴峻,發長垂肩,耳上吊一隻三角型的夜光貝,閃 著冷光。

  他是把她手腳解開了,她卻縮在那兒,再不能動。

  他徑摸著倒楣的下巴,走到另一端,盤坐下來,不再理會她。

  過半晌,真真才吞完害怕的眼淚,擠出顫音道:「你是……你是……」

  她沒法子把話說完整,但青狼知道她要問什麼。「我乃哮天社的青狼。」

  冷冷報出名號。

  狼?他一雙凌厲的眼睛是夠像了。真真覺得渾身冰冷。「這……這裡……」她 現在說話和小棗子是相同的韻律。

  「這裡是埋伏崖的巖洞。」

  至此,真真才像完全的醒悟過來──她在水仙巖上香,卻遭到番人的挾持!驚 恐之餘,也顧不得受傷的那一腳,從地上踉蹌爬起,哭喊著:「我要回家,我要回 家!」搖搖晃晃往洞口奔。

  青狼只是冷笑看著她。

  才到洞口,真真便被風雨潑了一身。洞外是風哭雨號,一片昏黑的世界,她抹 去滿臉也不知是雨,還是淚的水珠,扶著巖壁冒險往洞外一探,登時驚呆了。

  這巖窟高巍巍地懸在半空,底下是一片猙獰的黑色峭壁,一步踏出去,便是不 見底的蒼茫深淵!她聽見那番人在山洞頭陰惻惻道:「從昨晚到今天,風雨大作, 把崖路也衝斷了。?要走,那得先變成一隻鳥。」

  真真忽覺得眼前變得像洞外的天地,昏黑渾沌──她身子一傾,昏倒在濕濘的 地上。

  她冷得直打顫,紊亂的作著噩夢,但是有個低沉的聲音在安慰她……真真睜眼 ,見到那番人的臉龐逼臨著她,又是一驚。然而他並沒有特殊不善的表情,逕脫下 獸皮衣,給她披上。

  真真不敢要,又不敢不要,瑟縮在大獸皮衣底下。

  他又來啈o的腳了,手勁極大。古來女子教陌生男人給這樣子碰觸,那是玷了 清白的,但是真真這時節哪裡想得到這些?她怕都來不及。

  他拿來一團綠泥,原來是要給她換藥。一抹一抹推得極仔細。真真不明白這番 為何如此照顧她的傷口。事畢,他一聲不吭,又到另外一頭去坐下來,甚至背對著 她。

  於是一整晚,真真擁著獸皮衣,時昏時醒的,而這自稱青狼的番人,數度過來 為她換藥,初始真真還感到恐懼,最後委實乏了,心一橫,任他擺佈去了。

  到了隔日,青狼解下她腳上的黑頭巾,檢視一番,咕噥:「已經消腫了。」

  他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得意色,真真這時才發現他其實相當年輕,比她大不了 多少。他把地上一隻有個凹洞的石頭推過來,凹洞中盛有雨水。

  見了水,才曉得口渴,真真顫顫捧起石碗,喝了那水。放下碗,青狼已經走開 了。

  隱隱還聽得見洞外的風雨聲,天候之惡,可以想見。真真想起爹爹,自己生死 難卜,不知他有多著急,還有姑姑和小棗子……不禁滾滾落下淚來。

  哭著哭著,又睡著了。

  這回醒時,感覺到暖意,是她身邊不知何時升起一堆火。真真擁獸皮坐起來, 青狼人在火堆那一邊,抬頭看她,臉上有個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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