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黃布包裹的石像抱過來,可孤的雙手有點抖,心突突直跳。他急著要睡,不是因為累,是因為它,要看它是不是會再起轉變。
客棧裡,他自興奮了一場。那胡兒去後,他鎖門在房間,把梅童的石像供在桌上,便嗔大一雙眼睛牛鈴似的,直直地、定定地,癡癡地看著它,看著它,看它會不會再生變化。
可惜他一雙眼睛望得再也望不清楚房裹其他的東西,她始終沒有變回來。
給那胡兄出去一呼喳,當然沒人相信小孩子的鬼話,可孤還是求謹慎,午前使策馬離開涼州。
趕路當中,滿腦子滿肚子的問號,可孤不時反手去撫觸縛在背上的石像它是如何有那一個片刻還原回來的?
總有個原因,總有個原因,使梅童脫離了石頭的束縛,哪怕只是一下下,可孤幾乎倒栽過來想了,想來想去,指向自己,是他做了什麼,還是沒做什麼?天知道,昨晚他不過被那胡女刺激了一下,抱了石頭睡覺……難不成,玄機就在這裡?
現在這莽蕩的大草原上,除了牧民,沒有閒雜人等,他又是獨自佔一座廬帳,可安心多了。梅童回不回得原樣,就看今天晚上。
可孤抱了梅重的石像在厚厚的羊毛氈上躺下,要證明他白天的惟敲對或不對,依舊有那種甜蜜中還帶了點痛楚的心情,又多了一份忐忑感,同帳內那燒來取暖的馬糞一樣不安寧,吱吱亂響。
他一晚上沒辦法睡,雙手始終緊張敏感的貼在那冰涼的石身上。它也始終是冰涼的,沉默沒有反應。
帳內那堆火終於燒盡了,取得它該有的寧靜,圓帳頂上,一口天窗也濛濛地泛亮了……一夜過去,可孤懷裡約石像還是石像。
他摸著它、看著它,百般檢查,還是一樣。他說不出來有多喪氣,痛苦地喊一聲,「梅童,你為什麼沒有變回來?」
抱著它,可孤廢然倒回氈上,感到心灰意懶,而煎熬了一晚上的倦意躡手躡腳來了,他渾渾噩噩睡了過去。
夢見梅童。她在罵著他,夢裡的罵聲嬌滴滴的。
「魏可孤,你這死不要臉的,不抱女人你活不下去嗎?走到哪裡抱到哪裡!你再不放手,我就……我就……」
他把她抱得更緊。她因為掙扎不開,氣哭了。
可孤醒過來,真的清清楚楚聽到嚶嚶的哭泣聲,懷裡赫然有一副溫玉軟香!他張大嘴巴,卻出不了聲,由於過度驚喜,人也變傻了,一再結巴:「竇竇竇」
「竇什麼竇!」活生生的梅童從可孤懷裹抬起頭,臉上掛著淚,啐他,「我被那石頭鎖著,差點活不了,好不容易有出來的時候,又被你束得死死的,我,我究竟交了什麼毒咒,怎落得這樣下場?」說著,又哭了。
挨了罵,可孤鬆開她來,但只能克制那麼一下,一撲,又將梅童完全抱回來。他不管了,她要打要罵、要殺要割,都由她,他就是不能不把她牢牢地擁在懷裡,壓著、擠著,像要把她整個的擠進胸膛裡,嵌在那裡一輩子。
「梅童,梅童,我以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他滿喉嚨的沙啞顫抖,「老天,我……我好怕!」
梅童忽然不掙動了,軟在他熱呼呼的臂間,半晌,淒啞地哭著間:「我究竟怎麼了?」
「伊吾人對你下手,作怪的必是那裝了石頭的錦囊,他們企圖拿你來對付厲將軍。」
「我、我變成石頭了嗎?」她心驚膽寒問:「我是不是還會再變回去?」
可孤也不知道接下來變化會是如何,只用手將她的頭埋進他深深的頸窩,咬牙發誓,「倘使你又變回去,我會救你,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會救你。」
她的眼淚消淌在他堅硬的肩頭,「這等妖術,怎麼救?」她曾聽爹爹講到西域的法術,據說莊玄師租就身懷著幾門絕技,但是這種化人為石的邪道,卻是聞所未聞。
他顯得極氣憤,「施法之人,我猜必是伊吾的國師,西域傳說他有出神入化的本領,要找一定要找他,摩勒兒……」
梅童忽一定,「摩勒兒?這名字……」她扭動起來,窯窯窒萃從懷中掏出爹爹那塊羊脂白玉,那玉的背面鏤有一行回紡文字。「我小時候問過我爹,這些字是什麼意思,他說這是一個人的名字,就叫摩勒兒!」
提到這名字,當時爹一股陰暗的神色,梅童還有記憶。
這可奇功,可孤把那玉食過來前後揣摩。「令尊何來這塊玉?」
「本是我娘的飾物,爹常年佩在身上,總為著懷念她……」然而他也是在贖罪,忘不了從前鑄下的一個錯,讓這塊玉提醒他,像一個懲罰……這是爹唯一一次提過的話,往後不管女兒怎麼追問,他都不願再提。
想起已死的爹娘,自己孤單一個,如今又中了惡人的妖術,吉凶如何都不可測,忍不住傷心,又抽噎起來。「遭到這種災殃,我……我可是完了?」
可孤捨不得她,把人經摟住,自責道:「都要怪我沒把你保護好,使你中了暗算,你……你一定很恨我吧?」
哭聲驀然僵了,梅童別過臉去,「我為什麼恨你?我才不恨你,我說過再也不要見到你!」
果然恨恨的,一字銜著一字說,有好多怨意。可孤懂得,想到這件事情之前的那件事情,臉微紅,聲調低得彷彿耳語,卻一定要說。
「梅童,我……我沒有和那曲曲公主怎麼樣。」
她瞬間靜得可以,一點聲息都沒有,一句話都不吭,然而可孤感覺得到她胸前緊張的起伏,橡被敲中一個緊要的地方,呼吸都屏住了。他意識到他得要提供詳細的下文,於是喃喃說下去:「她讓我服下三星指的解藥,人酒凝冰丸,我恢復了一點知覺,後來……後來情況變得有些失控……」
「失控?」梅童眸子一抬,還合著些淚光,灼灼地著他。「怎麼樣的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