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有引人遐思的耳朵,妳應該常戴耳環,鑽石耳環──像那天妳在酒會上戴的那─副。」「我的耳環不是鑽石的,」約露輕喘著回 道:「是水晶──我買不起鑽石。」他知道,只有闊小姐才有那種東西。
「這些讚美女人的話,你該對你未婚妻說才對。」她說,嗔恨的調子,她恨自己露出了心態。
「我有了未婚妻──妳很在乎嗎?」
她沒回 答,也沒抬頭,唯聽他的口氣似乎有笑意。
「那是個誤會,」她聽見他在說明。「很難解釋──但是我沒有未婚妻,如果我想和一 個女人結婚,我會親自向大家宣佈。」
夠了。她的心像一 朵花一 樣的滿滿開了。喜不自勝地不敢抬頭,會被他看見。他卻把她的臉挑起,兩人的鼻息隱約相接。約露悠悠睜開眼睛看他。這麼逼近的距離,她是沒法子把他看清楚的,她卻只需把臉湊近一 些,只需一 些,便可以用嘴唇去感應出他面部的山巒谷地,高低起伏。
「我──」她要說她是來解釋的,她絕沒有和文津社掛鉤,做了對不起「世代」,對不起他的事;她要說她對這件意外感到非常遺憾,只要用得著她,她願全力協助;她要說──哦不,她沒有這麼多理由,她望進惟剛深得揪緊人心的眸色裡,剎那間明白,她不是來解釋──她只不過是來看他,就只是來看他,哪怕只一 眼。
「我要知道你是不是好好的。」她脫口說道。
惟剛笑了,笑聲很低,帶著陽剛的音韻,聽來十 分地醉人。
「哦,約露,妳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妳不是把我當仇人?
妳不是恨我入骨嗎?妳對仇人卻這樣關心!我是不是好好的?」他問,旋搖搖頭,用一 種低沉而惺忪的嗓調說:「我不知道,人生多險路,到處有陷阱等著妳跌下去。下午我從白沙灣回 來,北海公路起大霧,霧濃得妳連路面上的黃線也看不到,一 個不小心,妳可能連人帶車衝向大海,落得屍骨無存,也可能和采砂的大卡車迎頭撞上,撞得粉身碎──」
「不要說了!」約露淒啞地呼道,那雙眸子成了兩隻黑蝌蚪,驚懼倉皇地迸跳,好像她真見到惟剛橫死道上的景象。
惟剛揚眉,彷彿微笑。
「怎麼,約露,我真要以為妳是關心我了。」
我愛你!約露的腦子是喧天的叫聲,她顫悸地拉住惟剛的袖子,一 股勁地說:「答應我,惟剛,答應我一 件事!」
「答應妳什麼事?」
「永遠不要受到傷害,永遠也不要死!」她迫切地說,嗓子都哽咽了。
「為什麼?」連他的喉嚨都有顫意了。
「因為這樣,我才可以恨你一 輩子。」
約露忽地張手,勾住惟剛的脖子,激亢,甜馥,不顧一 切地吻他。她的勁道太大,竟把惟剛撲倒在床上。倘若她是星星之火,那麼他就是火神,迸發的是更狂烈的火焰,可以把她吞噬,把她焚化,不留一 點餘地。
約露或知,或不知,她只是不在乎,她那道關不住自己的閘門已經轟然倒榻。她狂吻懷裡的男人,每一 口呼吸都吐納著萬頃的癡迷情意。
這積壓八 年說不清道不盡的滿腔狂愛,是惟剛欠她的──說是情的冤也可,是情的債也可,約露拚卻了一 切要向他索討回 去。今夜,哦,今夜,她不為姊姊求償,她為自己求償。惟剛欠她的,惟剛要還她。
她的十 枚指頭按捺在惟剛的項上;那緊實、那堅硬的肌理,是極強壯的男人才有的頸項。她把熱唇從他嘴上移開,吸吮他峻整的下巴,在他頸窩呵氣如蘭。這強壯的男子啊,在溶溶地軟化。
他一 伸臂,把約露的頭扳回 來,像要吞沒她似的重重吻她,吻得她發昏、發疼。然後他抓著她雙肩,把她猛挪向後,喘著氣質問:「妳這是在做什麼,約露?」「我要知道你是不是我想像的那麼強硬的男人。」
她望著他,眉梢儘是嬌癡的恨意。是怎樣強硬的男人,忍得拋下姊姊那樣如花似玉的人兒?這一 種鐵石心腸,這許多年撼動著她,牽引著她,最後竟將她拖入那不可自拔的癡迷裡。「不,約露,我不是強硬的人,」惟剛抓著她,哺喃搖頭,「我常常是軟弱的。」哦,惟剛開除印刷廠長時是強硬的,為叔叔延醫時是堅持的,因著文津社而質疑她時是逼人的,在飯店客房與堂兄的衝突是火爆的──她看過他各種強硬的面目,但是在斷電的電梯裡,那一 句自承、一 聲歉然,卻乍然露出了他深埋的溫柔與軟弱。
這個男人是既強硬又軟弱的,他的兩極揉成了一 股約露摸不清,更是抗拒不了的魅力,她只知道她栽進去,栽進去,再也出不來了。
「我知道──我要看看你有多軟弱。」她把香唇湊在他嘴上,如癡如醉說。「約露,這次妳挑釁得太過分了。」惟剛的嘴立刻攫住她的唇,鷹捕小燕。霎然間,隔閡著兩人的重重衣衫,變得令人不堪忍受。惟剛一 雙大手把所有屏障除去,統統除去。他懷裡的美麗女孩,像一 樹春天的柳,綿綿把他纏繞住。她酡紅的眉眼,令他心蕩神馳,他知道,倘若他沒有吻遍她,撫遍她,愛遍她,這一 生他定要恨不得其所。惟剛抱著約露翻過身來,俯壓著她,雙手穿入她秀美扶疏的髮鬢裹,捧著她的臉,吻那兩道自一 開始就使得他驚異而迷戀的濃睫。他把它們輕含在唇際,她裊裊眨動的時候,他感到一 陣癢,一 陣麻,一 陣心酥骨軟。
他咬噬她兩朵像茶花一 樣美的肩兒,聽見她的細喘,她嚶嚀喊他的名字,使得激情更加不可遏抑。她化掉了,春水一 般在他懷裡蕩漾。
他成了一 葉小舟,穿水尋路,劃向她的深處,一 陣比一 陣情切,一 波比一 波激昂,終於翻騰成一片洶湧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