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晚塘在一邊大笑。「早知道小兄弟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我早請我夫人出馬了,還在這兒多費唇舌!」
這一回,曹曼鴻幫著李棄瞪了藺晚塘好幾個白眼。
這天傍晚,一行人在一處沙掌環繞的凹地紮營。藺晚塘問他:「你多大年紀了,小伙子?」
「二十。」李棄謊報年齡。
「二十?我還當你才十五歲呢,」藺晚塘摸著下巴打量他。「不過個頭小的人,看來總是比較年輕。」
個頭小?李棄覺得血氣衝上腦門,他今年十六歲,身高一七六,而且還在長!
他瞪著身材碩長,足足高上他一個頭的藺晚塘,藺晚塘卻兀自笑咪咪地向他招手說道:「來來來,我教你一招--小個子如何打勝比自己體型大的對手。大個子的弱點在於重心太高,腳步不穩,你要盡可能縮小身體,撲上前抱緊對方腰部,吊在他腰上,讓他腳步更不穩。如果你把頭鑽進他的胯下,用力一抬,他就會翻倒過去--」
李棄倏地向前撲,鑽入對方胯下,用力一台--藺晚塘整個人往後栽,「碰」一聲躺在沙地上呈大字型。
瞎眼的摩爾人坐在營火一旁問:「帳篷垮下來了嗎?」
藺晚塘甚至無法博得嬌妻的同情,她走過來挽住李棄的胳臂,對他說:「過來喝咖啡,燴羊肉也好了--毛薩直說香呢。」不理會她丈夫。
往後藺晚塘不再教李棄搏擊技巧,但是他教李棄如何分辨沙漠裡有毒和無毒的植物,他告訴李棄什麼是鬣狗的爪印,什麼是羚羊的蹄跡,他帶李棄到沙溝的灌木叢下去找蜥蜴和小齧齒動物的洞穴。一個乾冷的清晨,他們一起追蹤一隻黃茸茸的小猓狐,拍下它吞食甲蟲的照片。
他隨時向李棄丟下一個問題,然後揚長而去,李棄只好一個人去想答案。想得最多的是,在人皆日無用的沙漠,你看到什麼?李棄發現,那是自然的力量,自然的貢獻。他們躲過了一場嚇人的沙暴之後,李棄心悸地領悟到藺晚塘說「你帶著狂妄來,走時卻只有謙卑」的道理。然後有一晚,李棄用望遠鏡觀測到幾個月亮環繞木星的天文景象,那是另一個星球世界,他大喜若狂,終於明白藺晚塘何謂「跑了一趟沙漠,你連時空的感受都會改變」那句話,他果然有種想自負也難的感覺了。
李棄漸漸搞清楚藺晚塘是怎樣一個人--此人霸道、狡詐,一逮到機會,不是唬你就是整你;他是科學家、哲學家、探險家,同時,他也是最好的老師和朋友。
☆ ☆ ☆
李棄撥開山籐,躍上阻路的一塊巨石,回身向宛若伸出手,要拉她上來。他們在濃蔭的山路上已走了一個小時,宛若卻站住了,仰起臉兒打量李棄。
如此聽來,她父親最多收李棄當門生,可沒收他當女婿。她按捺不住的問:「我父親什麼時候把我的照片給了你?」
李棄低著頭對她一笑,露出整齊的白牙。「那是我們到達哈達綠洲的事了--你爸媽只顧著效調查,害我和我的嚮導陪著他們團團轉,拖了十天才到哈達綠洲,你父親問心有愧,就把你當謝禮送給了我。」
宛若啐道:「胡說!你明明說是你救了他--他遇上什麼意外?」
「這說來可驚險了,」李棄端正臉色道,一雙眼睛卻閃爍著笑意,俯下身去把她拉上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我慢慢告訴你。」
宛若安靜隨他走了片刻,然後好奇的問:「沙漠裡的綠洲是什麼樣子?」
李棄側了頭,俊臉出現回想的表情。「綠洲上有水井、棗林和果樹,看得到歐洲飛來的候鳥,遊牧民族和駱駝商隊來來去去。」
那天亦是相同的情景。他們在綠洲宿了一宵,一大早,在附近紮營的遊牧人用木碗送來羊奶,答謝藺晚塘昨晚以打火機相贈。他們在棗椰樹下鋪了地毯,羊奶佐以浸過蜂蜜的炸糕餅當早餐吃。正談笑間,一條纜繩粗的有角蝮蛇從樹上掉下來,不偏不倚落在藺晚塘肩上,瞬間捆住他的頸項。
什麼都來不及想,李棄就撲了上去,一把他在諾克紹買下的阿拉伯山刀握在手上,猛刺向藺晚塘的脖子。
藺晚塘躺在沙地,那尾血肉模糊的蛇還像領帶似的掛在他胸前,他抱著脖子咻咻喘了半天氣,陡然跳起來,勒住李棄的喉嚨吼叫。
「小子,你想殺了我不成!我的脖子險險被你戳成蜂窩!」他卻又突然縱聲大笑,把李棄的肩頭一抱。「你的反應可比蛇還快,再遲個二秒,你們只好把我抬到沙漠去埋了。」
藺晚塘被妻子拉到水井那頭去清洗身上的血污,李棄卻在沙上拾獲一張照片,照片裡一個全身光溜溜的,胖白可愛的娃娃正在癡笑。
「那是我女兒,」後來藺晚塘對他說,滿面的得意。「別看她年紀小,論起機智、反應和敏捷,那可不在話下……」
從這時候開始,這具話匣子打開了就再也關不上--藺晚塘把女兒掛在嘴巴講個沒完,李棄則是困得直打呵欠,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最後被藺晚塘一巴掌打在肩膀上嚇醒過來。
藺晚塘搔著下巴,興致勃勃瞧著他。「我看你這小子挺有意思,咱們又這麼投緣,今天虧你眼明手快救了我一命--這樣吧,我就把女兒許了你啦!……」
到時如果你拿得下她,藺晚塘最後是這麼說的。
☆ ☆ ☆
李棄沒有把結尾這一句告訴宛若。看她坐在石頭上,好像也想不出什麼話來駁斥他,一會兒瞟著他,一會兒咬指甲,最後又專心一意的數起自己的手指頭來,臉頰粉粉的,勾著彷彿一吹即散,一抹縹緲的紅暈。他也不慌不忙倚著一棵野樹,欣賞她那副逗人的模樣,越發覺得她可愛,忍不住要笑。
過了半晌,似乎宛若決心暫時放下這道題目,改口問他:「你和我爸媽同行,一直到……」她頓挫了一下,嗓音變得不太穩定。「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