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同時揉合理性與感性,溫柔與剛毅,精明與嬌怯的情人太難找吧?
為什麼不能優點盡於一身,偏教俗世男女一生尋尋覓覓。
沈禮沒瞧見我的迷惘,他匆忙跟著眾人四處攝影,手上的一部相機,主宰了他,他說:「拍照隨時可以,但今次身份不同。」他大概可以寫一篇:國宴行程錄。
明天是國宴的日子,今天大會有活動,參觀各式建築,我沒有參加,晚上老沈回來,在他的房間打電話給我:「段君,拜四面佛去。」
他興致勃勃,我們擠到最熱鬧的地方。
善男信女虔誠膜拜,小販兜售花串,老沈買了。他說:「不投入,無樂趣。」並向四邊上香。什麼都得投入才好,生活的哲學在此。我看著他擠進上香的男女中,順時針方向的走著,膜拜著。
舉起他交給我的相機,欲拍他的香照。旁邊的一位婆婆拍了我一把:「勿用閃燈,褻瀆神靈。」我把舉起的相機放下,信徒對宗教的虔誠,我永遠尊重。
一眨眼,老沈不見了,大概轉到佛的另一邊,人多,我不能透過人牆看他,只在人與人的縫隙中找尋他的蹤影。燈光燦爛,花香暗散,香煙繚繞,這是一幅獨有的,只屬於這兒的圖畫。
忽地,圖畫裡有了一點白光,使我彈跳起來,一個穿白色衣裙的身影,在圖畫中一閃而過。如此熟悉,是她!她來了。
我衝上前,往人堆裡鑽,沒有我所見的人。一回頭,她又在了,長長鬈鬈的頭髮,披散一肩,那把秀髮,印象奇深,水玲瓏,她來了。
正想喚她,她卻消失在人堆中,我穿插在人群裡,小販們遞過鮮花,有人遞上線香,我輕輕推開,忽地,一呆,又見她了,清楚的看到她的臉,在不遠處,揚手叫車,穿一襲黑色套裙裝,她是白冰。
白冰也來了,當然,她是水玲瓏的監護人,水玲瓏來了,她必然也會出現的,水玲瓏就在她身邊,但我看不到水玲瓏的臉,她背著我,只是那把長髮,油潤生光,遠遠把我呼喚。
我欲奔向前,雙腿卻一如釘牢在地,面對兩個,我竟然心怯了。
她們上了車,車子絕塵而去。
「喂!」重重的,被人拍了一下。
是沈禮。
如病後的人,我突覺虛弱異常。
「段君,怎麼了?面上一陣青、一陣紅,你生病了?」他不知道剛才我惶惑的一幕。
「你滿頭大汗。」
我的身上也發汗。
他領著我,穿過人群,穿過熱鬧的街道,上了車,車左拐右轉,最後停在一條長長的路上,路上儘是行人,一邊是沙灘,一邊是商店,我不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但見各色人種在跟前走過,眼前經過,白人,黑人,自然也有人說廣東話、國語、日本語的亞洲人,這是遊客必到之地吧,我不曉得,只茫然的走著,我的心不在了。
「發生了什麼事?」沈禮端詳著我:「臉色難看極了。」
「送我回酒店。」我「終於」講話了,老沈鬆一口氣,點點頭說:
「但願不是中邪。」
我想告訴他,我是中了邪,著了魔,但,「清醒」過後,我把話嚥回,省得他笑我。
以為刀槍不入,原來不堪一擊。
還沒有開始呢,已經神惘心悸,往後的日子,怎麼辦?會有「往後的日子」嗎,躺在酒店的床上,我苦笑。
「要不要看醫生?」沈禮問。
無藥可醫心。我暗歎。
「方纔遇到了誰?」
「夢中情人。」
「嘿!」他失笑,雙手負在背後,站在床前看我,半頃,說:「不論發生何事,手上的工作最要緊。」
我閉上眼睛,可以說些什麼呢?
沈禮也沒有嚕嗦,給我蓋上被子,悄悄離去。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兩位麗人又在夢中出現,白冰揚眉,水玲瓏冷艷,暗中卻在笑我。
「想戲弄誰來?」她們異口同聲,我驚極而醒,額角都是汗。
「段君,你怎能這樣。」我對自己說,這就受迷惑了,這豈是平日的你?咬著牙,我起床,走進浴室,開了花酒,把自己好好的沖洗,好使腦袋清醒。
讓我愛定一個。
「人家愛你嗎?」第二天午餐的時候,沈禮問:「昨夜說的夢中情人。」
我不知道。
沈禮以過來人的身份,餐桌上告誡:「遠離了愛,無驚亦無怖。」我沒有答腔,努力裝作若無其事,難怪人說,戀愛中的人都是古古怪怪的,大概如我一樣。
這一頓我吃得很多,因為盡量爭取不說話,吃得撐著肚子,穿著禮服的時候,好不辛苦。
傍晚,我們被接到皇宮,先出席酒會,皇宮氣派萬千,金碧輝煌,到會的儘是顯貴,我無心周旋,目光四下搜索,我等的人在哪裡?
沈禮神色亦是緊張,可見有心事的人不止我一個,只是,有人掩飾得好有人不。
「段君,你瞧!」沈禮碰一碰我。
循他目光望去,我吸一口氣,是她們!一先一後,白冰與水玲瓏,在另一人群中,言笑晏晏。白冰笑容如花燦爛,眉梢眼角儘是風情,遠遠的,一個眼波蕩來,我不由心頭一震。
水玲瓏沒瞧見我,她的目光駐在面前的紳士上,那人風度翩翩,一派雍容,未悉是誰。
白冰向我們走來。
沈禮迎上。
熱哄哄的禮堂上,他們握手。
白冰望著我們笑,再向沈禮道:「終於要親身壓陣。」
沈禮習慣性的聳聳肩答:「段君友情客串,幫我的忙。」
「如果老沈出馬,相信更事半功倍。」我與她的玉手相握,彷彿有一道電流從手心傳來,刺激我的神經。她是一個刺激的女人。驀地,四下掌聲雷動,主人來了。
漂亮的皇后披一襲金錢織成的傳統長裙,輕盈卻耀目的披巾悠悠飄起,笑容可掬,國王牽著她的手,溫和中顯出氣度不凡。兩人蒞臨,韻聲揚起,我輕輕回頭,覓站在原處的水玲瓏。
她平靜冷峻的臉上,有一抹懾人神韻,使站在她跟前的紳士看得癡了。我與他在禮堂中,唯一不把目光投在主人身上的客人喲,他可以如此肆無忌憚的凝視水玲瓏,我有點妒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