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一日,她的心魂,就已遺落在那片雨絲輕飛的白堤橋上。
只要一閉眼,浮現的就是那雙狂浪的放肆黑瞳;只要一沉思,耳畔就會響起他那輕柔溫醇的挑逗聲調,她不知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她怕這樣的自己,可越是克制著不去想,他的俊逸卻是益發清晰,緊攫了她所有的思緒。
她甚至不曉得他的姓、他的名及他的一切,可她就是無法自拔地深戀上了他。她終於明白為何以前不懂白蛇娘娘的想法,只因她從不曾遇過那樣令人驚心動魄的一雙眸子。而今,她體會到了,那是一種令人心不由己的呼喚,明知不該,明明感覺危險,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墜入;讓人忘了現實,忘了禮教,就這麼陷入一個陌生男子的魅惑之中。
可為何這樣的體驗來得這麼晚?她要嫁給子熙表哥了啊!在她發覺她根本不愛子熙表哥時,她要嫁了,滿佈心中的,竟全是不甘的情緒……
見到她臉上的神情,婦人的心跌到了谷底。「小姐,就算是奶娘求你吧!」她倏地雙膝跪下,老淚縱橫。
「奶娘!」曲無瑕急忙上前相扶。「無瑕曉得的,您別這樣!」
她知道她是絕對要嫁給子熙表哥的,也知道她和他不可能再次遇見,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股痛楚泛過心頭,淚,就這麼滑落。
「我要嫁的是子熙表哥,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無瑕曉得的……」她閉眼喃道,輕顫的語音透著一絲絕望和對命運的無能為力。
「小姐曉得就好。」婦人並沒有聽出異樣,她欣喜地拭去淚水站起。「糟啦,害得小姐臉都哭花了,來,奶娘幫你補粉……」她連忙將曲無瑕推到了鏡台前坐下,拿起水粉開始妝點了起來。
嫁為季家婦,從此別再多想……曲無瑕無語地任由奶娘擺佈,看著鏡中的自己被脂粉掩去了淚痕,完全看不出痕跡,一如欺瞞自己回到從前不曾遇過他的平靜日子,回到那個什麼也不懂的她。
她恍惚地讓人覆上紅綃、坐上花轎,恍惚地聽著轎外的鞭炮聲和喜樂聲,隨著轎子的輕晃,送嫁隊伍往即將嫁至的季家前進。
轎子經過了錢塘江畔,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有人落水啦!快來救人吶!」
「大夥兒趕緊幫忙,救人要緊!」一陣嘈雜後,整個隊伍停了下來
外頭的紛擾,曲無瑕完全充耳未聞,心思游離的她只是怔怔地坐在轎內,對往後的日子感覺不到應有的期盼與希望。
「我來索取借傘的代價了。」陡然,一陣低醇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紅綃隨即被拂去,映入眼瞳的是他那雙令她魂牽夢縈的黑眸!
這是怎麼一回事?曲無瑕櫻唇微張,看著那張依然噙著邪笑的臉,思緒停擺,完全說不出話來。
倏地,她的後腦好像被什麼東西打撞了一下,一陣無力感漫然地攫住了她的全身,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好不容易將落水的人救上岸後,整個隊伍開始趕路,深恐誤了良辰吉時。一直到季府進入視線範圍內,在前領頭的奶娘才鬆了口氣。
當轎子停在大門前時,身著喜服的季子熙欣喜地走到轎前,用腳踢踢轎子。奶娘帶笑地在一旁等候著,半晌過後,臉上的笑容開始變得僵凝。當季子熙踢了第二次卻依然毫無動靜時,四周都安靜下來,全都盯著花轎看。
「怎麼回事?」季子熙擰眉,不悅地問。
該不是小姐後悔不肯出來吧?!婦人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走到轎前青喊:「小姐,你答應過奶娘的,快出來啊!」卻依然沒有回音。
「讓開!」季子熙不耐地將她推開,一把掀起轎簾。
這一掀,只聽得在場眾人全都抽了一口涼氣——
轎中空無一人!
第二章
那雙眸子緊隨著她,幾乎將她逼得室息!
曲無瑕在無垠的黑暗裡狂奔,心急鼓得像是要撞破胸膛,她不敢回頭,可那帶著邪佞笑意的冷峻臉龐卻已到了眼前……
「呀——」慌亂的驚呼在房中響起,滿額冷汗的曲無瑕驀地坐起身子,好半晌還無法從那雙黑眸的夢魘中脫離。
她怎麼會夢見他?曲無瑕回神抬頭,立刻被強烈的恐懼緊攫住心頭——這是哪兒?這房間秀麗雅致的擺設是她不曾見過的!這到底是哪兒?她一慌,下意識地揪著襟口,卻發現另一項令她更為震驚的事——她的身上只著單衣!
她的嫁衣呢?要嫁到子熙表哥家的她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找尋四周,絕望地發現這間房裡根本沒有其他衣物,就連被褥也見不著蹤跡。她明明坐在花轎上的,怎麼會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她緊咬下唇,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
「有……有人在嗎……」她遲疑地開口,完全得不到回應。「有人在嗎?請回答我……」她又喊,夾雜著一絲哽咽。回應她的,只有滿室的孤寂。
她無助地絞緊手指,猶豫許久,只好下床,幸好她的繡鞋置在床前。她穿上繡鞋往外走去,單衣的純白和繡鞋的鮮紅,形成強烈的對比,更提醒她眼前狀況的詭譎。到了門口,只著單衣的她不敢明目張膽地走出,只敢稍稍地開門探頭,門外的長廊上空無一人。「有人在嗎?」她又喊了一聲,依然無人回應。不得已,只好推門走出。
房外是個小小的庭園,小巧、典雅,此時滿園的百花正錦簇著,可驚慌的她卻無心欣賞,她見不著有人,便挪步往庭園入口的拱門走去。
一踏出拱門,一陣清爽的涼意撲面而來,曲無瑕隨即睜大了眼——一片的綠水碧波呈現眼前,在日陽的照射下瑩瑩生輝——原來這個廂房之外全讓碧水給包圍!
這是怎麼回事?曲無瑕臉色慘白,踉蹌後退,沒注意身後的門檻,一不小心就這麼往後跌去。
「這麼投懷送抱,是你對於借傘之恩的感激嗎?」千鈞一髮之際,一雙大手托住了她,戲謔的低笑也在耳畔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