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與「身歷其境」的感受是不同的,眼下她能忍受的就只到這邊了──
常孤雪已被打得吐血。
又來一棍!
肩背中棍的少年被那力道掃退了七、八步,癱跌在地上,鼻尖抵著一隻雪白的繡花鞋,血漬在那白鍛上染出數點暈紅,像是初綻的紅梅……
誰?
常孤雪已被打得雙目昏眩失焦,勉力抬起眼皮,隱約看到一張女性的臉……
「走……走開!」
不要!不要被她看到他這個樣子……不要!
以為自己還能站起來,但這只是他昏倒前的最後一抹妄想……
城外,落雪的黃昏,奄奄一息的少年,好吧,雖然沒有那麼奄奄一息,但他身受重傷至少是不爭的事實吧?
梅喘著氣,好不容易死拖活拽的才把這個與她同高,而且肯定比她重的少年給帶到城外了。在人多的地方正大光明的使用法術,別說修道界不允許了,連她自己也會覺得相當的不妥當,所以她只好勞駕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體來協助他了。
在不能驚嚇民眾的原則下,她想從眾人棍棒下救回常孤雪這條小命還真是費煞心神。最後只能在武館內暗放了一把火,讓所有人再也無心欺凌小乞丐,全奔回武館裡救火。如此這般,她便把人拖來此地了。
原來的版本是奄奄一息的常孤雪被丟到亂葬崗等著遇到殺人狂,然後從此對人性充滿譏誚的小鬼便發誓要學成高強的武藝,把那些曾欺凌他的人全部殺光,就算付出一切代價也在所不惜。
梅無意擅改他的命運。但因為武館那些人正忙著,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來將他抬起丟到城外,那麼戲就唱不下去了,所以她只好自己來了。
現下好不容易出了城,四下不見人煙,接著就好辦了,她只需找出亂葬崗的地點,然後丟下他就成啦!而且可以使用法術哦!
「好啦,你可別醒來,太早醒來就沒機會見到那個王二麻子,然後學成蓋世武功嘍!這可是你的理想呢。」施法讓他的重量減去十之八九,此刻拎著他可輕鬆多了,比抱一隻小豬仔還輕哩。
她揪著他的衣服,慢慢的拖著他走。後來看他這樣半個身子拖在雪地中凍著也不是辦法,只好吃虧一點,背著他走嘍。
「唔……」他似乎快醒了。
「呀!別醒哪。」她轉身要看他的情況,一時忘了這種姿勢無法看到他,結果,她還是轉身了,「叩」地一聲,身後的那個人被她轉身的動作搖得去撞上一棵樹,使得好不容易清醒的意識又陷入昏茫中。
「呀!撞到樹了。」梅終於理解到自己做了什麼好事,將他放下來,確定他……呃……還在睡,也就心安了。雖然他頭上那顆腫包看得她很心虛,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他身上的傷口太多太多了,他八成不會介意多這麼一處的。就像一個身家千萬的富翁,又怎會把幾文錢看在眼裡的道理相同。
是的,就是這樣。
沒事沒事,繼續往亂葬崗的方向出發。他未來的師父就快要出現了哩,千萬別耽誤了時辰才好。
半個時辰後,她終於找到亂葬崗了,吁──好累!
不知道有沒有來得太晚?她很想看看那個王二麻子長成什麼樣子耶。
如果她沒算錯的話,是今天沒有錯。
將常孤雪放在地上,滿地的冰雪令他昏迷中的身軀仍無意識的抖瑟,她一時心軟,便變出一張躺椅,以及一件暖呼呼的棉被,讓他舒坦一些,也不管這裡是陰森森的墳場,而她變出這種不該會出現在這兒的東西有何不妥。變都變了,那就多變出一盆炭火給他煨暖吧。
唉,她對這個小鬼愈來愈好了,真是個善良的梅仙子呀,希望他以後別堅持要給她蓋廟膜拜才好;她一向那麼低調、那麼為善不欲人知,他若是那麼做了,會讓她很困擾的耶。如果因為人類太歌頌她,而造成她輕易獲選為花將神,那就太勝之不武了,她……嘻……她一向淡泊名利、不枝忮不求,一定要叫他別那麼做……呵呵呵呵……
兀自想得很樂的梅並沒有察覺到亂葬崗已出現一道陌生的人影,在發現她這方奇怪的景象時,收住了原本匆匆疾行的腳步,轉了個身,往她這方而來。
幾個飛縱起落,便已近在眼前。
梅看到了一張冰冷且殘酷的面孔,炭火的微光照出了此人臉上滿佈的麻子。非常顯而易見的,這人正是,王二麻子。
所以說人長得有特色就是吃香,完全不必自我介紹,別人一眼就可準確叫出他的大名。比如說,常孤雪口中的肉球;再比如說,眼前這個王二麻子。
「嘿嘿……看來老天爺認為我今天該有更多的收穫。」
沒錯,正如梅所猜測的,此人正是王二麻子。在一個時辰前,他一口氣屠殺完「燕寨」百來口人,趁漢子們全出門打劫,他潛入只剩婦孺的寨子裡滿足自己屠殺的慾望,順便盜走他們全山寨的金銀財寶。不過可惜盜匪們返回得太快,他且戰且走,雖是逃了出來,但也身中七、八刀了,其中幾刀還餵了毒,吃了解毒丸後,目前僅覺得稍有暈眩,並無大礙。但由於被追殺得狼狽,一口窩囊氣梗在胸口,非要再殺幾個人來平復不可。正好……這邊有兩個。
他最愛聽女人、小孩的哭叫求饒了,然後由著他一刀一刀刺穿他們的身體,看他們的眼神從恐懼、絕望,最後轉為空茫……多美妙的過程呀……哈哈哈……
「王二麻子?」梅試探的問著。畢竟天下麻子何其多,倒也不見得全該姓王吧?
王二麻子倏地止住笑,對被認出來一事感到不悅──
「沒有人能在認出我之後還活著。」
「有差嗎?那些沒認出你的人也死啦。」
呃……也對。不!不對!這女人的反應太奇怪了,她應該開始求饒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