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美貞深深歎息。
宇宙真佩服她處理事情的方式:坦白、誠懇、說出事實及感覺。
「他不識好歹。」
郭美貞笑出聲來。
宇宙問:「此刻他在什麼地方。」
美貞查一查手帳,「呵,他在飛亞車廠參觀,不方便講話。」
公司有人催她回去開會,她取了宇宙的計劃書便走。
宇宙怪羨慕地看著她的背影。
郭美貞有才華有本事,喜歡誰都可以,又不喜歡誰更加可以。
宇宙所恃,不過是一點點青春美貌。
她走到銀行,把支票存入戶口,略微心安。
下午,電話響起,郭美貞叫她回公司開會商議計劃書。
「這麼快?」宇宙意外。
「打鐵趁熱。」
到了會議室,兩個穿Z牌西裝的英俊年輕財務經理迎出來。
他們逐項策略商議,輕鬆愉快,只餘一些細節尚未解決。
「顧客對象是社會上零點一精英份子,一年大約做三宗生意,為求口碑,設計範圍包括別墅、住宅、遊艇、飛機,亦可隨客人出發到歐美。」
宇宙點點頭。
「公司叫什麼名字好?已經有一間大宇宙公司,不如叫小宇宙。」
宇宙不喜歡這小字。
「再考慮一下,及早登記。」
宇宙說:「叫張宇宙公司吧。」
兩人忙不迭點頭。
郭美貞進來,「舖位地點決定沒有?」
三人愕然。
美貞大笑,「當然先決定店址。」
大家攤開宇宙機構名下舖位地址商議。
有一家舊貨倉改建的陳列室,宇宙一看就喜歡。
她決定髹白色。
據心理學家說,酷愛白色的人心裡總有一個疙瘩,為求彌補,於是喜歡白色單純美麗。
宇宙真的忙了起來,很累的時候她問郭美貞:「宏子怎麼還未回來?」
「他行程延遲,同一大班人轉到英國去了,整組人抱怨沒帶夠乾淨衣物,得上街買內衣衭,又貴又不舒服,哈哈哈。」
「聽你口氣,你好像也曾經此苦。」
「我知道宏子脾氣,同他出門,我永遠帶足一百套內衣。」她笑彎腰。
聽郭美貞語氣,彷彿那也是打工樂趣。
她轉過頭來問:「你想念宏子?」
「可能是。」
「是正式結婚的時候了,婚後,可以名正言順的叫他回來,或是喝問:「你想到哪裡去?」」
「他會聽話嗎,他會老實回答嗎?」
「當然不,但是,只有合法妻子才有資格問。」
「他會說謊嗎?」
「只有合法妻子才可選擇相信謊言或否,甚至一輩子舒服平安地住在那謊言裡。」
「嘩,我沒有像過結婚有那麼大好處。」
郭美貞笑,「現在你知道了。」
新辦公室地方寬大,裝修成小型美術館那般,客人進來坐下,一杯咖啡在手,可以消遣整個下午。
一看就知道大抵不是服侍普羅大眾的地方。
關宏子還沒回來,家庭另外一個成員卻出現了。
那日宇宙回到丹桂路,只看到門外一陣擾攘,兩個警員正設法抬走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管理員忽然大聲說:「張小姐,你回來了。」
那骯髒的乞丐掙扎轉過頭來喊:「宇宙,救我,宇宙,救我。」
「你認識他,張小姐?」
宇宙本能地嚇得往後退,那人身上有強烈酒精及阿摩尼亞味。
警察把他扭進囚車。
他把臉逼近車子窗口,嘶聲叫:「宇宙,我是關量子。」
電光石火間,宇宙把他認出來,「慢著。」
警車已經離去。
宇宙連忙開車追上去。
到了派出所,宇宙表明身份,並且聯絡郭美貞。
美貞同宇宙說:「宇宙,由我處理此事,你立刻回家。」
「你幾時來?」
「這不關你事,我會另外請律師處理。」
宇宙說:「你速來與我會合。」她關上電話。
「你是關量子親友?這邊來辦手續。」
宇宙看到量子伏在詢問室桌子上。
警員說:「量子是好名字:量子力學,量子基金,不應是流浪漢名字。」他有點感喟。
宇宙賠笑,「我想保釋他。」
「他是你什麼人?」
這時,律師已氣呼呼趕到,「關太太,這裡由我說話。」
警員不置信地看著她,「你是他妻子?」
「我是他親人。」
律師站在宇宙面前,「辦手續吧。」
關量子叫:「宇宙。」
宇宙蹲到他面前,「你怎麼了?」
他苦澀地答:「我回來了。」
「你怎麼搞成這樣?」
「我在街上流浪數天,就變成這樣。」
「你為什麼不回家?」
「我哪裡還有家,她帶著女兒金錢走得影蹤全無,我被房東趕出,只得回來,這邊又無住所,找不到宏子,只得找你,誰知被警察抓了來。」
宇宙發呆。
量子全身髒得起污垢,不知怎地,皮膚潰爛發炎,門牙撞脫,他不斷搔癢,形狀猥瑣可怕。
警員說得對,說什麼,他都不像一個叫關量子的人。
人性何等脆弱,三日流落街頭,就變成這個樣子。
這時量子忽然說:「宇宙,原來宏子全是對的,他這人真邪,現在我相信了,他料事如神,他是預言家,他一早看到那女人圖謀不軌,可憐愚蠢的我一直與他對抗。」
郭美貞到了。
「宇宙,我們走吧。」她拉起宇宙手臂。
宇宙也知道留下無用,黯然跟郭律師離去。
郭美貞說:「我們去喝一杯。」
她們走進小小酒館坐下,叫了冰凍啤酒。
宇宙茫然問:「發生什麼事?」
「他不是同你說了:人財兩失。」
「怎麼會有那樣厲害的女人?」
「那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
「為什麼事事被宏子猜到?」
「宏子明敏過人,心思密實,又富生活經驗,看出但凡這樣的人,大抵會做那樣的事,三下五除二,很快得到答案。」
「追那女人歸案呀。」
「到什麼地方去追?」郭美貞十分唏噓,「當日,關量子心甘情願,我這一生,也曾失去許多十分重要珍貴的東西,但是,當時純屬自願,又有什麼話可說。」
宇宙惻然。
「若不是硬與宏子作對,這種悲劇,全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