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他們實現了宏子的預言。」
郭美貞歎口氣,「我覺得非常疲倦,剛才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躺在沙發上已經睡著,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直想回到黑甜鄉去。」
宇宙問:「量子會怎樣?」
「你放心,宏子自有安排。」
「譬如說——」
「找個人照顧他,給他一門小生意,搬往內地轉變環境……宏子不會離棄他。」
宇宙略為放心。
「首先,當然要把他送進醫院檢查。」
「短短一段日子不見,他怎麼變成乞丐?」
「因為他已放棄。」
宇宙低下頭。
這時有年輕男子過來說:「小姐們,介意聊聊天嗎?」
宇宙與郭美貞看著他們:整齊五官,爽朗笑容,可是,他們實在太年輕太可愛,與她倆心態距離太遠。
兩人不約而同地說:「下次吧,今天實在太累了。」
郭美貞只想回去繼續她的惡夢。
宇宙也想休息。
回到家,她忽然嘔吐起來。
把張宇宙放到街上三個月,會變成怎麼樣?
面孔先爛起來,然後,牙齒與頭髮紛紛落下,接著,盡一切能力去換食物裹腹……她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她回到新辦公室,情緒略微穩定。
宇宙穿著雪白衣衭,配著雪白牆壁沙發,看上去令人舒服。
郭美貞打電話給她:「宏子回來了。」
「我去接他。」
「他已經到你門口。」
宇宙拎著電話出去門口看個究竟,忘記這具電話有地線,一扯,她差點摔跤,同事搶過來扶住她。
已經來不及,剛巧這個時候關宏子推開門走進,看到她這一副尷尬模樣。
宇宙定定神,站好,輕輕說:「歡迎回家。」
關宏子詫異問:「電話上是誰,你為什麼緊張?」
「是郭姐說你在門口,我還想去飛機場接你。」
連宇宙自己都聽得出聲音中滿是回心轉意,她有點不好意思,沉默下來。
關宏子很大方地轉過頭去,「這兩扇木門做得很好,比玻璃門私隱。」
同事過來解說:「我們開會研究過,決定搞一種會所氣氛。」
「接到第一宗生意沒有?」
同時笑吟吟:「是張文懷夫人。」
「張太太,」宏子有點意外,「這位夫人著名好品味,低調文雅,系出名門,可是也同樣挑剔,她選了什麼?」
「我們有一盞鐵芬尼染色玻璃紫籐圖案座地燈,她一看就喜歡,叫我們設計一個起坐間。」
「是什麼樣的會客室?」
宇宙微微笑,她很少覺得自己幸福,這時心中卻泛起這種感覺:宏子回來第一件事便是來看她。
同事答:「張太太希望有一個私人空間與好友打橋牌談天吃點心。」
這時兩名助手抬出那盞玲瓏綺麗的燈來,輕輕開亮。
連見多識廣的關宏子都不禁啊地一聲。
宇宙解釋:「張夫人會客室有長窗通往小花園,春季滿牆紫籐,正好配這盞燈。」
他點點頭,「我回公司,傍晚再見。」
宇宙送他到門口,「你可要回家休息?」
「我在飛機上盹過一覺。」
「量子回來了。」
他點頭,「我已知道。」
司機替他打開車門。
他抵[土步]第一件事是來看她,宇宙心裡高興。
這時另有客人推門進來,一眼看見那盞燈,像被磁鐵吸引,不由得走近。
「這燈貴店自何處得來?」
助手笑答:「我們希望三百元購自某某舊貨攤,可是事實是在蘇富比拍賣行處得到。」
大家都歎口氣。
稍微與眾不同一點的事物都已被炒得貴不可言。
「這位先生請過來這邊,我們有一冊目錄可供參考。」
宇宙自大柚木櫥中取出目錄,穿香奈兒套裝的漂亮經理出來陪他選焙,人客受寵若驚,他一時沒想到,這種排場,也都算在價目上了。
整天宇宙嘴角都掛著微笑。
經過一面水晶玻璃鏡子,她看到自己,不禁一呆,歡容如此,都不像張宇宙了,可是看仔細一點,彎彎嘴角還是有一絲滄桑。
什麼是滄海桑田?那是指遭遇巨大變化,像宇宙,就是歷盡滄桑,嘴角忍不住有一種苦澀。
她不想再看自己。
下午,她備了鮮花,到繼母處致意,站了好久,直至腿酸。
司機不放心,過來立在一旁等她。
宇宙又前往探訪麗子,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汩汩而下。
不知是誰,在這樣的幽靜地帶,用小小收音機播放民歌,憂鬱歌聲這樣唱:「悲哀的命運屬於所有女性,她永受控制,永被囚困,我是個貧女,我命運堪憐……」
宇宙用手掩臉。
司機靜靜接她回家。
接著助手送了賬目來,她只得收拾心情細讀。
稍候郭美貞來看她。
「宇宙你不介意吧,我倆竟成為朋友,我上癮般渴望來喝杯咖啡說幾句話。」
宇宙笑答:「是我高攀了。」
「宇宙你前後判若兩人。」
「這是褒是貶?」
「對你來講是讚美。」
「那麼說,從前那張宇宙豈非不敢恭維?」
「少女都是一般任性嬌縱。」
「我是貧女,我命運堪憐。」
「可是你長得比誰都可愛。」
「我從不自覺。」
郭美貞目光移到帳部上,「這門生意倘若賺錢,簡直天無眼。」
「同你賭什麼?」
「我若輸了,每次見你都鞠躬叫關太太,哈哈哈。」
「我不稀罕,你押別的。」
這時關宏子來了,女傭一開門他便聽到銀玲似笑聲,忙問:「什麼事那樣高興?」不知多久沒聽到歡笑聲。
宇宙忙上前說個究竟。
聽罷,他也笑起來,「越不在乎越會賺錢。」
半晌,他告訴她們:「我去見過量子。」
大家靜下來。
「他完全明白了,很平靜,說是財散人安樂。」
郭美貞問:「他有打算沒有?」
「他想到歐洲旅遊。」
「旅遊最能開拓心情。」
宏子忽然問:「為什麼我要與他們作對?」
郭美貞替老闆開脫:「因為你不甘心他倆受騙。」
「我又何必施橫手干涉。」
「弟妹也是你的責任。」
「可是你看結局,我將終身為麗子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