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帶著助手趕去飛機場。
秘書說:〔你應該跟著去照顧他。〕
她愈發倚老賣老。
福在不去理她,趁空寫了辭職信。
——〔基於私人理由,我王福在辭去職位...〕
福在問人事部:〔辭職需幾天通知?〕
〔誰要辭職?〕職員詫異。
福在說:〔譬如講,是我呢?〕
職員笑,〔王小姐名字不在員工名單上。〕
〔什麼?〕
〔王小姐是周先生私人助理,薪酬由周先生個人支付。〕
他的公司,他的規矩,他愛怎樣就怎樣。
福在問:〔我的病假、津貼、福利呢?〕
〔王小姐問周先生好了。〕
福在還想說話,心裡一想,這與一個同事有什麼關係,真的,不如向周子文問個清楚。
她說:〔打擾了你。〕
周子文沒把她當正式職員,他胸有成竹,不久王福在會成為周太太,永久向他支薪。
她一舉一動,他們瞭如指掌,大不了是一二三,單純之極。
邵南那樣想,劉少波好不到哪裡去,周子文更加深沉,受他控制而不覺。
第十八章
福在知道,她若一直溫馴聽話,下半輩子生活不成問題,每天起來大堆傭人司機服侍,要什麼有什麼,悶了回到公司,幫周子文做些打雜功夫......
福在低下頭。
以前環境好的時候,福在也不過問邵南做什麼投資,週末凌晨回來,是同些什麼人應酬。
她不懂選擇,今日的王福在應當知道怎樣做。
她寫了辭職信,親手放在周子文的桌子上,好讓他一回來就看得見。
福在提早下班。
她有點不捨得,周子文確是生意人才,把一家中型公司打理得頭頭是道,同事間氣氛融洽,他似看相人,絕對不用是非小器麻煩的夥計。
案頭電話鈴響起。
福在本來想不聽,她已走到門口,也罷,聽又何妨,最後一個電話。
那邊的女聲陌生又熟悉,〔福在,好嗎?〕
〔哪一位?〕
〔猜一猜。〕
這年頭哪裡還有人玩這個遊戲,福在訝異。
〔福在,我是季太太。〕
啊,是從前出入口公司的老闆娘。
故人重逢,福在哽咽,說不出話來。
季太太說:〔福在,公司轉型重組。有一個職位等著你,不如你會否屈就。〕
福在坐倒在椅子裡,呵天無絕人之路。
愈遠愈好
還來不及回答,季太太又說下去:〔我找了你多日,你搬了家,又轉過工作,好不容易,有人說你在周氏辦公。〕
福在一邊點頭一邊說〔是,是。〕
〔福在,你如在周氏做得開心,大可一口拒絕我——〕
〔季太太,我想見一見你。〕
〔好極了,什麼時候有空,我在辦公室等你。〕
〔我馬上來。〕
福在拎起她的私人電腦出門去。
小職員好比牛、馬、羊,哪裡有草去哪裡,回不回頭視作等閒。
回到舊公司,像做夢一般,什麼都沒有變,進門處一盞燈泡壞了不亮,至今未換。
辦公室後生小明出來看見福在,叫聲王小姐。
福在批一指燈泡,小明連忙說:〔我立刻換。〕
他找來一張高凳子,福在看見他把新燈泡旋上,一開,大放光明。
季太太出來看到叫她,〔福在,你像個管家。〕
福在回過頭動去,〔季太太,好嗎。〕
老闆娘瘦了許多,皮子鬆下來,膚色又鬆又黑。
〔唉,〕她說:〔不死也褪層皮。〕
福在問:〔季先生呢?〕
〔在上海。〕
都得北上找商機。
這時,季太太看清楚了福在,吃一驚,她瘦得雙目無神,同以前的王福在比,好像是兩個人,由此可知,最折磨人的是生活。
季太太握住她的手,〔福在,回來吧。〕
福在點頭。
〔薪水方面,勢必不比從前。〕她唏噓。
〔隨便你好了。〕
〔福在,還是說明白的好,〕她把數目寫在紙上,〔比以前少百分之二十。〕
〔我願意接受。〕
季太太很寬心。
福在問:〔我仍坐從前那張桌子?〕
〔不,福在,你要到上海辦事處上班。〕
〔什麼?〕
〔我們在浦東新區有間一房一廳宿舍,福在,你就是開荒牛了。〕
福在愣住,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季太太說下去,〔上海,佔地六千兩百多平方公里,人口一千四百多萬,對我們來說,是個新世界,福在,你願去外灘冒險嗎?〕
走,走得愈遠愈好。
季太太問:〔你需要考慮?〕
福在不出聲。
〔每個月我與老季會來看看業務,其餘交給你了,三年前你孜孜不倦學普通話,今日派到用場。〕
福在衝口而出:〔我去!〕
季太太握住她的手,〔一有利潤即付獎金。〕
〔我相信你。〕
季太太笑,〔到了陌生地點,可得有點疑心才是。〕
福在苦笑。
每個人都知道她的弱點。
小明這時才斟咖啡進來。
環境鬥士
福在忍不住訓他:〔小明,你再這般疲懶,我就帶你去上海。〕
小明惶恐地退出去。
福在留下電話地址給老闆娘。
季太太說:〔這是計劃書,你拿回去仔細看。〕
〔明白。〕
福在走出大門,恍如隔世。
回到家裡,她脫下鞋子,這才發覺她仍然穿著月玫給的鞋子,連忙扔到垃圾桶裡。
洋諺說的:不要抱怨人家的路好走,直至你穿上他的鞋子走上一哩路。
她一直穿著月玫的鞋子走路,怪不得。
福在換上她自己的廉價鞋。
她在互聯網上尋找有關上海的資料。
這時,有人敲門。
劉少波來了。
〔劉先生,下次可否預約?〕
〔我又帶來豬排飯,希望你有胃口。〕
福在答:〔今天想吃三碗飯。〕
劉少波很高興。
這個年輕女子是環境鬥士。
福在問他:〔找到新工作了沒有?〕
他搔搔頭,〔再找不到就得問老爸老媽借學費讀管理碩士課程。〕
福在微笑,〔我倒是找回了舊工作。〕
劉少波一怔,〔願聞其祥。〕
福在把事情說了一次,劉少波立刻明白,她已決心離開周子文。
他純是替她高興,並非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