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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遂心不出聲。

  「對不起,關小姐,我講多了。」

  「我不介意。」

  「周新民對我不薄,我沒有怨言。」

  「你可見過吳麗祺?」

  「一個女子小名叫荔枝,可見長相誘人:成熟、豐碩、甜得滴出蜜汁來,而且皮膚一定雪白,但是,我們沒有見過面。」

  「據說她服食過量藥物。」

  「我也聽說過。」

  「這件事,對你沒有警惕?」

  「我說過,有人看得開,有人不,那時,周新民願意帶我出貧民窟,我願意冒險。」

  「你同周妙宜的感情如何?」

  「我們之間沒有感情,屋子那麼大,幾天不見面是平常事,何必同一個小女孩過不去,大家都是在同一屋簷下討飯吃。」

  竟看得這樣透徹。

  「妙宜同辛佑——」

  「我同我兄弟說:拜託,別把事情弄得更複雜,女朋友甚麼地方都找得到。」

  辛玫麗真坦白。

  「他接受你的意見?」

  「我們一家人都很知道感恩。」

  遂心歎口氣。

  「很頭痛吧!」辛玫麗忽然取笑她,「關督察,一個壞人也沒有。」

  「你講得對,與你說話真舒服。」

  「周新民也那麼說。」

  遂心忽然問:「你覺得我可長得像周妙宜?」

  辛玫麗一怔:「你,關督察?」

  遂心點點頭。

  「你與周妙宜?當然不像,怎麼可能,你英姿颯颯,頭腦清晰……不,一點也不像,誰會說你們像?」

  這是嶄新的看法,遂心眼前一亮。

  「有不少人認為我們相似。」

  辛玫麗失笑,「周妙宜是一個喜做白日夢的女孩,生母辭世之前時時誤會周新民是她親父,不切實際,不識時務,怎會好同關督察比,那些人太過一廂情願。」

  「也許,因為我們的眼睛──」

  辛玫麗微笑,「我也有一雙大眼睛,這不表示我也像你。」

  遂心忽然明白了,原來,所有喜歡妙宜的人,都覺得她們兩人相像,如不,則認為一點都不像。

  呵,魅由心生。

  辛玫麗說:「下午悠閒地喝一杯茶,有益身心。」

  遂心輕輕問:「你打算活到八十歲?」

  辛玫麗微笑,「只要健康,一百歲又何妨,靜觀世事變遷,不知多大樂趣,呵,敵人一個個自動倒下來,以往踩人的今日被人踏在腳底……」

  的確應該像她那樣強悍。

  她喃喃自語:「辛玫麗是窮女,孑然一人,辛玫麗倘若不善待自己,沒有人會對她好。」

  茶涼了。

  遂心說:「我還有事。」

  她問:「還打算查下去嗎?」

  遂心攤攤手。

  「妙宜生前,曾在一間藝術中心做義工。」

  遂心哎呀一聲,「你為甚麼不早說?」

  「你們沒有去查過?」辛玫麗相當意外。

  「哪一家?」

  「司機同我說,常常要到玉蘭路搬大幅字畫,十分麻煩,我勸他忍耐點,加了薪水給他。」

  原來如此。

  「我叫司機帶你去。」

  「不用,請把地址告訴我就行。」

  在門口找到司機,那中年人把畫廊地址告訴遂心。

  「是一間辦公室嗎?」

  「住宅、畫室,他們也做買賣。」

  「誰住在那裡?」

  「一個叫阿佳的年輕人。」

  「周先生可知道周小姐時時去那個地方?」

  「周先生忙做生意,他不大理會這些。」

  「謝謝你。」

  遂心決定走一趟。

  身邊像是有人輕輕對她說:「你努力做周妙宜,還要做到甚麼時候?」

  遂心不去理會這把聲音。

  她回家,洗了一把臉,換件裙子,出門到玉蘭路去。

  那條橫街名副其實,路邊一排玉蘭樹,春天到了,想必會開出千百朵佛手般嫣紅色玉蘭花來。

  此刻是冬季,樹椏空空,很難想像天氣一暖它會復甦。

  平房處一塊小小木牌,寫著程佳畫社。

  遂心有備而來,她打散頭髮,穿著寬鬆的長裙,看上去比較有文藝氣質,不像畫畫的人,也像學畫的人。

  她走近張望一下。

  大門打開著,大堂裡有一大張木檯子,有幾個少年在做習作,一位老師在旁指點。

  她脫口問:「在做甚麼?」

  「孔明燈。」

  呵,這麼有趣。

  一聽就知道有生意頭腦,地方反正閒著,教學生收學費,不無小補。

  妙宜是否也來擔任過教師一職?

  「甚麼事?」身後有人問。

  她轉過頭來笑。

  那年輕人一怔,很客氣的說:「課程都滿了,下季請早。」

  「我來見工。」

  「我們暫且不需要人幫手,你是誰介紹來的?」

  遂心看著他,「你是阿佳?」

  那阿佳與她握手,「我們好像見過。」

  「我叫關遂心,聽說這裡聘請助手,前來應徵。」 遂心說。

  程佳不再追究她的來歷,請她到內廳坐下。

  小小一間寫字樓,收拾得相當乾淨,白色牆壁上,掛著簡單的素描,那是妙宜的筆觸,遂心內心觸動,妙宜的確來過。

  天花板上有扇天窗,陽光照下來,暖洋洋,遂心坐著不想動。

  阿佳在冬季還穿著汗衫,一點也不覺冷,雙肩肌肉渾厚。

  他這時取過毛衣套上,「剛才我在搬東西。」

  指一指身邊一疊疊的風景畫。

  沒想到這些畫,盛行了半個世紀,仍有買主,畫上全是一隻隻中國帆船,以及搖舢板的打魚女郎。

  「你會失望,我不做藝術,我做商品。」

  遂心笑笑,「人總要吃飯。」

  他搔頭笑,「多謝包涵。」

  這時,課程上完了,幾個少年站起來告辭,遂心才發覺,他們全是傷殘人士。

  程佳說:「這是我們與社區中心合辦的工藝班,很受歡迎,導師多數是來自美術學院的義工。」

  「有機會我也想參加。」

  「已經額滿,」他忽然開玩笑,「只剩雜工一個空位,不過需做咖啡洗衛生間及聽電話。」

  誰知遂心想一想答:「沒問題。」

  他隨即說:「清潔有阿嬸,你聽電話好了。」

  遂心也揶揄他:「女生找,說在,還是不在?」

  程佳不是弱者,他答:「說他出去了。」

  「那麼,我今日開始上班吧,每天上午來三個小時,十至一時。」

  「喂,哪有職員自訂工作時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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