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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開門進屋,他發覺鐘點女工忘了關窗,卻關上暖氣,室內像冰箱。他連忙扶遂心進房,讓她睡好。

  他問葉詠恩:「有沒有買電氈?」

  詠恩連忙取過電氈,接上電源,把氈子輕輕替遂心蓋上。接著她走進廚房,「咦,連開水都沒有。」

  黃在她身後說:「你燒水沖茶,我來煮雞粥。」

  葉詠恩微笑。

  他看見了,「笑甚麼,照顧同事很應該。」

  「黃督察,你何必不好意思,你也照顧大家,止於打牌吃飯。你對關督察的心意,大家都很清楚。」

  黃聽了這話,不禁呆住,正在洗米的雙手停下來。他不出聲,把洗淨的雞胸肉放進電鍋。

  那邊,詠恩沖了熱水,泡好茶,把麵包牛油咖啡奶糖都放在當眼之處。

  「我走了。」

  「謝謝你,詠恩。」

  「客氣甚麼。」

  她還買了一盒巧克力,打開,自己吃一顆,然後開門離去。留下黃江安一個人在冰冷的客廳裡發呆。

  不久,他發覺雙手冰冷,才去開暖氣。

  他沖了咖啡,吃顆糖,喃喃說:「春季快快來。」

  遂心的電話錄音機上一盞小小紅燈不住閃動,一按掣必定可以聽到他自己焦急及失望的聲音:「遂心,你在甚麼地方?我正開會,擔心你下落。」

  剛才傳呼機響的時候,他也正在開會,即不顧一切,放下公務趕到她身邊……

  他的手漸漸暖了,忽然想到她的手,他進房視察,遂心臉色轉紅,他略為放心。

  照說,這時他可以離去,這裡已經沒有他的事,對同事,照應該適可而止。

  但是他沒有那樣做,他走到她的書房參觀。

  「真整齊。」他喃喃自語,「沒有一件多餘的傢俱,衣服鞋子全部收妥,何等內向。」

  他走到她的私人電腦前,秘密,都藏這裡頭嗎?

  喜歡一個人,不等於要知道她的私事,這是文明的想法。

  他打一個呵欠,把外套脫下,躺在長梳化上,找到一方大毛巾,蓋身上,睡著了。

  他一向睡眠不足,有機會休息,再好沒有,轉一個身,陪主人憩睡。

  黃江安平日極少做夢,今次卻老是隱約地看見一個少女在門縫向他張望,他有點心驚。

  誰?想起身探視,卻渾身乏力。

  那少女只露出一隻眼睛,莫非是遂心醒來了?不不,遂心沒有那麼嬌俏。

  那麼,她會是誰呢?

  太累了,黃江安管不了那麼多,他熟睡了兩個多小時。驀然醒來,天色漆黑,他連忙開燈,去看遂心。

  遂心仍在睡,他不放心,搖她,她不醒,可是呼吸均勻,他在電話裡與醫生談了幾句。

  「要不要叫醒她,會不會睡過頭?」

  「相信我,睡眠可醫百病。」

  「肚子會餓嗎?沒有力氣怎麼辦?」

  「餓了自然會醒,你不用擔心。」

  他掛上電話,揉揉雙眼,他的肚子倒餓了,吃碗雞粥,開了電視看新聞。

  他本來想看新聞,不料卻扭到家庭節目台,正播放婚禮。

  黃一向對繁文褥節嗤之以鼻,想他結婚已經難,叫他穿禮服上教堂更加不可想像。但是此刻他卻看得津津有味。

  新人交換指環了,新郎準備好愛的宣言當眾朗誦,多麼庸俗,但是卻溫馨到極點。

  黃江安嘴角帶著微笑,他忽然聽見房內傳出遂心呻吟的聲音。

  她做噩夢,輾轉反側,一額冷汗。

  他不得不推醒她,「遂心,說話。遂心,我在這裡。」

  遂心醒,大眼睛無神地看著他,半晌才知噩夢已醒。

  「呵,可怕。」她背脊全濕,手足乏力。

  他取來熱茶,餵她喝下去。

  盛出粥,一定要她吃。

  「我沒事,你可以回去了,阿黃,真對不起,多次打擾你,幸虧你也是孤家寡人,若有女友,必定將我砍殺。」

  黃不出聲,一匙匙餵她吃完雞粥,又幫她量度熱度。

  「阿黃,實在不敢當。」

  「你不必急急趕我走,我自願留下。」

  「那麼,你看電視聽音樂吧,我去沐個浴。」

  她渾身汗污,自覺身有異味。

  黃江安微笑,「一個正常人三天不沐浴,就成為流浪漢了。」

  遂心點點頭,先是皮膚粗糙結痂,然後頭髮打結糾纏污穢落下,再輪到牙齒脫落,接著,一個人就完了。

  「你把浴廉拉上,我在這裡等你。」

  遂心抗議:「喂,這樣不等於偷窺出浴嗎?」

  「你放心,我不是從未看過女性沐浴的十六歲少年,我只是怕你暈倒。」

  遂心拉攏浴廉,靜靜洗頭沐浴。

  黃江安只聞到一陣青檸香味,心想必是遂心的沐浴露。

  斗室中忽然有一絲遐想。

  他看過許多電影,這種時刻,男主角會趁勢撲進浴室,緊緊擁抱女角……

  他苦笑,編劇只為飽觀眾眼福,事實上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你不會那樣做。

  遂心穿著浴袍出來,一身蒸氣及芬芳。

  「再世為人。」她說。

  他也時時有這種感覺,為著棘手案件兩日三夜不寐,回到家中,第一件事是洗澡,呵,又活轉來了。

  遂心全身裹著白毛巾坐在他對面。

  「去,去換衣服。」黃江安說。

  遂心卻說:「你看,洗澡是何等複雜的一件事:冷熱水、肥皂、洗頭水、完了用過的毛巾,換下髒衣服又待洗熨,浴室需要清潔漂白,所有人力物力算一起,非同小可。」

  「活著總得服侍肉身。」黃江安說。

  「佛家說是臭皮囊,真的沒錯。」

  她把話題扯得那麼遠,可見心情已經不壞。

  但是遂心忽然說:「周妙宜再也不必忙這些瑣事,你說是否值得羨慕?」

  黃江安震驚,「遂心……」

  「不過,活著的人總得活下去,而且要有活著的樣子。」她歎口氣站起來。

  黃的一顆心總算又回到胸腔□。

  他最怕聽到活人發出厭世論調。

  遂心換過衣褲,仍然躺到床上。

  「來,頭髮濕漉漉會頭痛,我幫你吹乾。」

  遂心坐起來。

  他找到吹風筒,幫她梳理頭髮。

  遂心說:「你好像很會做家務。」

  「窮人的子女早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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