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願意告訴你,就是已經決定拋開一切,不在乎你會如何對付我,或是去和朱載薺相認,我只求你……」她臉上出現了為人母者的脆弱表情,「放過了紫兒,一切不滿只管衝著我來,只求你別傷害了我的女兒。」
放過紫兒?
別傷害她?
洛伯虎仰首,頹然合上了眼睛,若非心情太差,他真的會大笑。
她求他別傷害了紫紫,天知道在兩心相許了後,她已是這世上他最不願意見到受傷的人了,但這會兒會不會傷害到她,決定權已不在他的手上了。
果不其然,他早就知道不該給老天爺機會,給祂能夠再度傷他的機會了。
造化弄人,讓他甫出世就被迫背滿了仇恨,只能夠苟延殘喘、胡混度日,而現在在他終於了然了一切之後,卻又再度狠狠重擊他一次……散姻緣哪!果真是天已注定!
「妳回去吧。」良久後他終於出聲,聲寒心冷,他張開了眼睛卻沒有看向沈孀,「我知道了。」
「那麼你會放過紫兒嗎?」沈孀猶不放心,走了幾步之後再度回首看著他,「還有,算是我求你,別告訴她今日我所說的一切,我不想讓她對我這母親感到失望。」
洛伯虎冷笑,「妳倒是算得精,既不想傷害她又不想讓她知道真相,所有壞人的角色,都得由我一個人包辦就是了。」
「不告訴她……」沈孀面色微慚,垂首咬唇,「也是為了想要保護她。」
「保護她什麼?」洛伯虎冷哼,「保護著別讓她知道她有對貌合神離的父母親?保護著別讓她知道她有個工於心計的母親?還是保護著別讓她知道她愛上的男人,是她的同父異母兄長?」
沈孀沒作聲,好半天後才幽幽低語。
「這些年來金滿常勸我放下仇心,原諒你母親,放過了你,她還說仇字是把雙刃的刀,在傷了別人的同時也會傷害了自己,但我始終不信,總想著我這輩子最最在乎的只是想得到朱載薺的心,既然早已沒了指望,那還能有什麼傷害是我承受不起的?卻萬萬沒料到……」
她閉上眼睛,頭一回在語氣中注入了悔意。
「竟會是連累了我最愛的女兒來代替我受過……」她深深吸氣,僵硬出聲,「你會願意幫忙想來也是在乎著她的,所以……謝謝你的體諒,以及……對不起!」
洛伯虎沒理會,對於那句「對不起」不屑搭理。
「你……」沈孀覷著他,「會去認你的父親嗎?」
他面無表情,「認他做什麼?這麼多年來沒有他我還不是一樣活了下來,反倒是在知道了他之後……」他哼口氣停頓下來,因為不想再和眼前女子說話了。「妳走吧。」他的語氣變得狠厲,「我不想再見到妳,一刻也不想,妳讓我作嘔至極!」
沈孀咬唇快步走到門邊,卻在打開門後,整個人被嚇傻住了。
在她眼前,那僵立在門外,以手捂嘴不許自己哭出聲,卻早已滿臉淚痕的人正是朱紫紫,在她身後,是既憂心且慚愧的老嬤嬤金滿,以及搖頭滿臉遺憾的月老。
「金滿,妳怎麼……」沈孀嚇退三步,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罵貼身嬤嬤沒有盡職,竟讓她的女兒聽見了方纔的一切。
「不許怪金滿,是我逼她不許出聲警告妳的!」朱紫紫抬眸,恨瞪著母親,用手背抹去了淚水,「若非讓我親耳聽到,妳還想瞞我到什麼時候?」還有,若非老天爺幫忙,加大了風雨,而屋裡的人又沉浸在往事裡,否則早該發現她的存在了。
「紫兒,妳別怪娘,當年是他母親先對不起咱們的,而娘今日會這麼做,無非是想要保護妳呀!」
沈孀企圖伸手去碰女兒,卻讓朱紫紫冷冷地甩脫了。
「不要碰我!我討厭妳!我討厭妳!為什麼你們上一代的恩怨要由我們這一代來受罪?」朱紫紫跳開,寧可站在雨裡讓雨淋,也不願讓母親碰到自己。
在洛伯虎送她回家之後,袖兒慌慌張張告訴她有關於王妃家審的事情,她聽了後焦躁難安,立刻猜出母親是去尋洛伯虎的晦氣了,她撐著傘冒著雨匆匆趕來,卻沒想到,剛好在門外聽見了一切。
「紫兒!」沈孀傷心落淚,一隻手僵停在半空中,「妳別這樣,娘知道這件事是娘的錯,妳乖乖先跟娘回去,回去之後任妳想要娘怎樣補償妳都可以……」
「補償?補償?!」
那被雨水不斷掃掠過臉龐、一身狼狽的小人兒微現癲狂,在雨中大笑了起來。「怎麼補償,齊王妃,妳當這世上凡事都能有的嗎?也都能夠補償的嗎?我問妳呀,娘……」
原是嬌沁甜美的嗓音經過了雨水洗刷,變得既苦且寒了。
「心碎了可以修補的嗎?對母親的崇拜仰慕轉成了恨還能夠有救嗎?還有我身上的血……」朱紫紫伸手自發上拔出一隻金釵,在沈孀等人的尖叫聲中,用力插入自己的手腕,任著殷紅鮮血在雨中淌流下來。「我想要換掉它,我不想再姓朱了,我不要當他的妹妹,也可以嗎?」
「紫兒!妳別這樣,別這個樣……」
沈孀被嚇壞了,和金滿手忙腳亂地想靠近朱紫紫阻止她,卻讓她給掙逃了。
「夠了!朱紫紫!」
喝斥出聲的是洛伯虎,只見他大步走出茅廬來到她身前,冷冷奪過她手上染了血的金釵,看也沒看地扔掉了。
「想瘋想死,都回妳的薺王府去,別在這裡弄髒了我的地方。」
雨中的少女不能動了,她瞠大眸子,即便遭到了雨絲襲打也不肯閉上,她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男子,遲緩出聲。
「你……你說什麼?」
「我說……」
大雨中的他眼神冰冷,漠瞳無情。
「妳和妳的母親同樣令人作嘔至極,一個是仇心太重,一個是不可理喻,我不懂我為什麼要忍受這一切。」
「你……」朱紫紫在雨中發抖,澄靈的大眼裡雖經強抑卻明顯寫著受傷,「為什麼要這麼說?你不是說過……說這一世的洛伯虎是非……非朱紫紫不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