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她能輕易破壞爹對他十幾年來嚴格教導的成果,為什麼?
「……做什麼?」柳伶兒也發出對他的疑問。
嚴鈺聽到她的問話,猛回神,揚起一邊眉毛,粗聲說:「什麼做什麼?」
「融哥哥,你帶我到樹上來做什麼?」
嚴鈺不知該如何回答,平時如果他遇上了難題,總是習慣待在大樹上,一個人慢慢地思考;剛才他直覺地想找個地方好好研究自己產生異常舉動的原因,自然地就把她帶上了樹。
「你的臉怎麼樣?」嚴鈺避而不答反問道。
柳伶兒這才感到臉頰上有股刺痛,抬起手欲摸自己的臉頰,嚴鈺動作快速地以左手捉住她的手,右手自胸前抽出白絹壓在她的傷口上,立即鬆開捉住她的手,命令地說:「壓住,止血。」
柳伶兒乖乖地照他的話做,同時興趣盎然地看著嚴鈺從袖中取出三個小瓷瓶和一張油紙;他將從瓷瓶中倒出來不均等的各色藥粉調勻,用油紙包裡好,塞到柳伶兒手中。
「回去先把傷口清理乾淨,這藥會幫助傷口痊癒,但還是會留下一點傷痕。」
他為掩飾心裡的關心,以僵硬口吻說。
「沒關係。」柳伶兒甜甜地笑著回答。「如果我臉上再多條傷疤,我們就更相像了。」
「只有大傻瓜才會為了臉上有了新疤痕而高興!」嚴鈺板著臉狀似責罵,口氣卻異常溫柔。
「融哥哥,要是你能不走就好了!」柳伶兒想起嚴鈺不久就要離開,表情倏地黯淡。
嚴鈺不願看到她傷心的臉孔,轉個話題間:「你額頭上的疤是怎麼來的?」
「小姐不喜歡我告訴別人的!」她為難地說。
「哼!她不讓你說,自己還當著我的面承認是她打的。」
「小姐是怕老爺處罰她。」
「孫老爺知道這事嗎?」
「不知道,老爺以為我是自己跌傷的。」她良心不安地補充:「我騙了老爺。」
嚴鈺冷哼一聲,心想,只要是略具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伶兒頭上的傷口是受了鞭打,更何況是讓女兒學使鞭的孫老爺,他怎麼可能會被伶兒所騙呢!
☆ ☆ ☆
正在睡夢中的嚴鈺茫然從床上坐起,盯著房門側耳凝聽──一個高大的黑影推門進來。
「爹,你回來了!」他翻身下床。
進房來的這個男人,濃眉銳目,高瘦的身軀只著一件裁式簡單的袍子,卻有一股天生的卓越氣勢。
嚴鈺看他爹冷硬的臉龐上刻劃著憂慮的線條,掩不住失望地說:「爹還沒找到『百變怪醫』令狐一笑……」
嚴祁撫著嚴鈺的頭,溫和地說:「融兒,別擔心!爹會想出辦法的,你娘不會有事的。」
「嗯!娘不會有事的,我們可以再找別的大夫。」嚴鈺強作樂觀地說。
其實,嚴祁父子心裡都明白,他娘恐怕是……
嚴祁長歎一口氣說:「把衣服穿上,我們回去陪你娘。」
嚴鈺穿好衣物,把隨身攜帶的幾本冊子揣進懷裡,跟隨他父親出房;越過川堂時,他的腳步變得遲疑,略猶豫後開口說:「爹,我們不等天明再走,當面跟老爺告辭嗎?」
「不了。」嚴祁大步走著。
嚴鈺突地頓住,望著他爹高瘦的背影說,以清揚的嗓音說:「爹,我想跟你要個東西。」
嚴祁停住腳,回頭俯視嚴鈺正經的面孔:「什麼東西?」
「『龍香涎』。」
嚴祁深沉地凝視他後,不發一語地拿出一個烏黑泛著光澤的小盒。
嚴鈺伸手接過,不多做解釋,只是輕聲說:「爹,你等會兒,我馬上回來。」
他縱身向後院飛去──
一下子工夫,他在右側的小廂房裡找到了柳伶兒,他搖醒熟睡的柳伶兒,不待她發出驚呼就先摀住了她的嘴,怕吵醒睡在她旁邊的兩個婢女。
「是我。」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
柳伶兒條地睜亮眼,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嚴鈺確定她不會發出聲響後,鬆開了手,不讓她有發問的機會,急速地交代:「我帶了藥給你,你早晚擦在舊傷疤上,不到半個月必定會蛻皮,一個月後舊傷疤就會消失。」話一說完,他把黑盒子放在她手裡,頭也不回地向外走。
柳伶兒慌忙地爬下床,僅穿一件單衣追出去,低聲地喊叫:「融哥哥,你要走了嗎?你爹來接你了嗎?」
嚴鈺回頭看她輕薄的幼小身子裡在夜色中,一抹不捨的神色閃過,旋及沉聲說:「你不要跟來,快進去。」
柳伶兒雙手握著藥盒瑟縮地站在廊下,雙眼淚盈盈地說:「我只是想再跟你說說話。」
嚴鈺咬著牙不敢出聲,怕流露出對她的關心:柳伶兒踩著沉重的步子,走到他面前,給了他一條看起來陳舊的繡帕。
「這是我從小帶在身邊的,也許是我娘幫我繡的,上面有我的名字。融哥哥,以後你要是遇到了傷心的事忍不住流淚,就用這條手絹兒,就好像我在你身邊陪你一樣。」
「話說完了,你還不走!」嚴鈺眼眶中有股熱流讓他覺得陌生。
「再……見,融哥哥……」柳伶兒哽咽地說。
「你快進去!」嚴鈺低吼一聲,甩頭大步走開。
在這時,嚴鈺的心底已經決定──等他長大了,他一定會回來找她的,同時他會解開纏繞在伶兒身上的謎團!
第四章
巧妙堆砌、麗景生輝,開滿黃、紫兩色菊花的園子裡,傳來陣陣女子嬉鬧喧嗔的嬌笑聲。
穿著圓領淡綠短襖、玄黃絹裙的公孫萼,以帕掩口秀氣地抿嘴微笑,看著她未來的嫂子──孫薏茹跟奴婢們玩綵球,欣羨地思忖:難怪娘會中意孫姑娘,她不僅容貌艷麗,個性又如此活潑大方,雖說與她那個文質彬彬的哥哥性子似乎有點相左,卻也有其相輔相成之效。
公孫萼直起身,尋著花徑走著,盤算著日子──她爹跟哥也該回來了。娘急著給哥辦親事,偏偏哥哥堅持得等他回來再決定親事,讓娘天天讓人寫信去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