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他無視要求。
「我們不順路,你一定有很多事要辦,我──」
「沒有。」他簡單打斷她,自顧自說:「我收到了同學會邀請函。」他投來注視,韓惟淑只好頷首響應。他接著說:「這次我只能停留四天,參加完後天的同學會就回瑞士。」
現在她終於瞭解他堅持送她回家,只為確定她不會出現。「我知道了,我不會去的。」胸口有著受傷的痛楚。
平順前進的汽車猛然一扭,他的手繃緊扣住方向盤,眉頭一擰,咬牙問:「什麼意思?」
她遲鈍未發覺潛伏沸騰的怒流,不知死活地悶頭說:「我會打電話給主辦人取消我的訂位。」一周前她回函確定參加。
「因為我去,你就不去?」他臉色陰惻,因壓低的嗓音。
韓惟淑眉頭勾出問號,這話怎麼聽起來意思古怪?該說因為他去,她就不能去才對呀。
阮滄日以為她沉默代表承認,黑臉一繃。耐心,耐心,他提醒自己必須保持耐性,他的時間有限,一定得設法爭取跟她見面的機會!
不敢奢望她主動配合,可是排拒的態度卻也不是他期待的,他怒目前視,思考著下一步……
※ ※ ※
車子還未停妥,韓惟淑已伸手欲推開車門,阮滄日的話阻止了她。她遲疑回頭,極端困惑的眼神:
「請你再說一次──」她一定是聽錯了。
「後天的同學會你非去不可,否則我就取消對康家的資助。」
「我沒聽錯吧?!」她自我呢喃,有種世界倒反的錯覺。不是不能去,而是非去不可?!
「我說到做到!康易磬的未來就掌握在你手中。」阮滄日斬釘截鐵,無商量餘地。
「這是威脅──」怎麼會這樣?
「不是威脅,這是追求的手段。」他怎麼也不肯承認自己絕望到必須使用這般卑鄙的伎倆;不容諱言,康易磬在機場對他說的話造成影響。
「這不是可以拿來當玩笑的事……」她臉色忽地轉白。
倉皇下車,還不及奔跑,就被追上的阮滄日扣住手腕──
「這不是玩笑。」
「不要胡說!」想要相信的渴望如狂濤抑止不住,淚水泫然滾下。
「不管你相信與否,我是當真的。」
「我是個死心眼的人,一旦認了真,就回不了頭了……」她像被燙灼似的掙脫他的手,淚眼看他,哀求地說:「這樣對我不公平,我很笨的,我學不會說收就收,我不會玩這種遊戲的……不要這樣欺負我……」
「別哭……」傷害她是他最不想做的事,胸口全是對她的憐惜與歉意。「這不是一場遊戲,我喜歡你──」
她拚命搖頭:「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討厭我的,從最初……你一直討厭著我!」事實傷人,她欺瞞自己十幾年,才懂放棄。
「我不討厭你,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七歲的我的抉擇是壓抑迴避,五歲的你卻是勇敢地追隨真心,我後悔辜負你的勇氣,這次我絕不會退縮!」
「不要再說了,我不會相信的……」她哽咽不成聲。
「這是事實。」
「不可能的……」
「我一旦決定就不會更改,我浪費了十六年的時間來抵抗不可抗拒的宿命,夠頑固不冥,同樣我也能用十六年的時間來讓你相信。」
「我無法……無法相信!」相信的渴望跟疑懼撕扯她的心。
「我等──」阮滄日宣誓地凝視她。
韓惟淑啜泣出聲,但無法言語;她顫抖地抿唇,悲慼地搖著頭……
薄灰的天空飄撒細細的冬雨,小小水珠沾染在她發上、眉上、睫上,像個被抽光力氣的疲憊娃娃,她有氣無力:「沒有用的……我已經失去……相信的勇氣。」
她抹淨臉頰上的淚水,盡可能堅強地移動身子,她不能回頭!儘管內心吶喊著,她也不能回頭,因為她知道,她真正不能相信的是自己!
現在的她,她找不到一點證據來說服自己,能遠久保留他──
※ ※ ※
「嘖,為什麼你們每獨處一回,大姊就哭一回?」韓惟真不解揚眉,朝著飄雨的天空瞧。
他悵然不已,若有所思地凝望遠方,沒搭理。
韓惟真不受影響:「姊好慘的,不僅要對抗你,還要對抗自己。」
她的話勾起他的注意,模糊得像得到某種啟示。
「愛情真值得人為它痛苦、折磨嗎?」不管答案是何者,她都不打算親涉寒潭,她下定決心。
「痛苦也願意。」他沉吟。
「我會跟大姊談談的。」韓惟真有些被感動,雖然不情願,也只能歎氣屈服。
「謝謝。順便轉告她,後天我來接她去參加同學會。」
韓惟真點頭表示知道,轉身回家去;她進了屋裡,直接往樓上去──
「大姊?」
她未作預告的出現,令韓惟淑來不及掩飾梨花帶淚的臉龐。
「唉,我最怕人哭了。」她抽張面紙為姊姊拭淚。「這是何苦呢?弄得兩個人都不好受。」
「你都聽到了?」韓惟淑抽噎問。
「姊,是個大騙子。」
「你不懂──」
「也許我不懂,但騙子之所以是騙子,就是因為再多的謊言仍然掩蓋不了真實,它知道真實──」韓惟真手指點在韓惟淑胸前。
「什麼是真?什麼是幻?」
「讓我來仔細傾聽──」韓惟真調皮地傾斜三十度做出傾聽狀。
唉,韓惟淑歎了氣,迷茫的眼凝視天花板,此時電話鈴聲「鈴……」響了;韓惟真還想說些什麼,考慮一下,先接電話去。
「大姊,找你的。」她一手摀住話筒說。
「喂。」韓惟淑無精打采踱過去,不知聽到什麼,本就無神的臉蛋一黯。「我正想通知你,臨時有事不能去了,對不起。」
結束通話後,韓惟真立刻問:「是誰?」
「我跟他本來就不該在一起。」她莫名地回答。
韓惟真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問:「難道是同學會的事?」
她垂下臉,幽幽道:「有他的地方就不該有我,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