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輕聲說:
「是我不好。」她若再懂點手腕,也許不會讓這些人無故枉死。
「人都死了……都死了……還在計較什麼?沒有大人在,也許連我爹娘也要捲進戰火……」那小伙子重複了兩遍,神色漸淡。
阮冬故頓覺有異。她一開始沒有特別注意,只想著與自家軍兵相聚,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激動過後,一些奇異的現象令她感到疑惑。
她在這裡等了好久,不見懷寧出現。如果懷寧能活下來,那她只會慶幸,但照說不該有牛頭馬面來拘拿她嗎?
為什麼還等不到?
而且,眼前這些人說話歸說話,神色卻顯得有些麻木,相處時間愈久,她發覺他們連說話也逐漸斷斷續續,漫不經心……
「大人,您真的不該在這種地方啊……」
她聞言,皺起眉,徐徐掃過這些軍兵。
自始至終,他們圍在她的週遭,不肯散去,甚至,擋住了她的去路。這……真的好奇怪,若是一郎哥在此,必能一眼看穿問題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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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啷一聲,車內傳出桌椅翻倒的巨響。
「老爺子——」
「誰也不准進來!」屋內的大夫喝斥。
屋外的鳳一郎神色平靜,輕聲阻止大夫的老妻:
「大娘,必定是張大夫太過專注治我家大人的傷,不小心弄翻了東西。」
「鳳兄,為何不請軍醫前來?」京軍為首的將領問道。
朝中新主登基,勢力重新洗牌,東方首輔為皇上眼前第一大紅人,據說阮東潛是首輔極為看重的人,若是出了事,他實在無法交代。
「軍醫忙著看顧傷兵,如果專程來照料我家大人,我家大人醒後必定責罰,這裡的大夫長年幫忙醫治傷兵,他行的。」鳳一郎不疾不徐地說道,負手而立,狀似平靜,但衣襟內全是濕透了的汗水。
在外頭足足等了一整天,才見老大夫氣虛地走出來。
「大夫,阮侍郎如何?」那男子急聲問。
那老大夫不答,反而看向鳳一郎。
鳳一郎默默迎視那奇異的眼神,而後,輕聲問:
「老大夫,我家大人可還活著?」
老大夫沉默一陣,道:
「我家小兒上個月還回家來,興高采烈地說他與阮大人說過話了……」
「老大夫,我是問你阮侍郎生死如何?」那京軍將領不悅了。
老大夫不理他,只看著鳳一郎再道:
「前兩天,他死在戰場上,才二十歲。他想活著回家,不過,他也明白朝中派來的是什麼樣的人才。這世上,如果人人都是阮侍郎,那該有多好,他一直很想成為阮侍郎那樣的人。鳳爺,你說,阮侍郎活下去,會不會比較好?」
鳳一郎毫不考慮答道:
「不會。即便她活了,只要像王丞這樣的人存在,她的結局就不會變,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這條路。除非她辭官——」頓了下,意味深長地說:「或者,她死了。」
老大夫聞言,猶豫不決。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邊境抗敵多年的阮東潛,竟然會有另一種身份,如果可以,多希望阮東潛這樣的人才能重返朝堂,可是……
「還活著,就先移回城裡,接下來就交給軍醫吧!」將領說道。
鳳一郎瞇眼,鎮定地注視那名老大夫。
老大夫深吸口氣,明白鳳一郎的暗示,也很清楚阮侍郎送回軍醫後的下場,遂十分遺憾答道:
「不必移了,就在方纔,阮侍郎他失血過多……斷氣了。」
鳳一郎聞言,閉上發熱的藍眸,沙啞說道:
「老大夫,謝謝你……我代我家大人謝你為她盡的最後一分心力。」
《是非分不清》之冬雪
皇城——
光滑的指腹緩緩地撫過「阮東潛」三個字,東方非俊顏半垂,讓人看不見他的情緒。
內閣官員大氣不敢喘一聲,互相傳遞眼神,誰也不敢先開口。
新主登基,誰是最大得益者,已經不用多說。當年的風向又打回東方非身上,與他作對的官員,一一被斗下了,老國丈一家在年前也被送往午門,在這世上,誰的權力最大?
不是皇上,而是皇上背後的這個男人。
現在這個男人,半炷香未曾吭聲,就因為桌上的傷亡將士名冊。
戰事已經結束,朝中忙的不是收屍,而是事後的撫恤與獻俘儀式。
雖然朝廷上下忙得昏天暗地,但能將多年戰爭結束,就算再來個幾十本傷亡名冊,他們也是甘之如飴的,只是——
這死亡名冊的首位,正是東方非極為看重的阮侍郎。這,可就麻煩了。
「首輔大人……皇上正在找您呢。」黃公公小心翼翼地說。
東方非一言不發,俊美的臉龐終於揚起。
黃公公見狀,暗鬆了口氣。看來,阮侍郎的死亡,沒有影響很大嘛。
「黃公公,這死亡名單確實不假?」東方非輕柔地問。
「確實不假。」
「確認屍體過?」
「大人,阮侍郎是大人的人,沒有確認,任誰也不敢隨便上報。確實見著了阮侍郎的屍身,才將他登錄進名冊裡。」
東方非鳳眸輕瞇,青筋略浮在他的手背上。他神色依舊自若,問道:
「他怎麼死的?」
「身中三箭,箭箭致命。」
「三箭?」東方非閉上眸,唇畔綻出詭異的笑來,令內閣的官員毛骨悚然。「本官倒挺好奇的,她明明是個文官,怎麼會在戰場上找到她的屍身?」
「首輔大人,皇上說……」黃公公壓低聲音,道:「阮侍郎是文官,照說,確實不該出現在戰場上,正押解進京的王丞也提到,是阮侍郎獻上錯策,才會選擇這條路贖罪,所以……如果首輔大人有心,皇上論功行賞時,絕不會少了阮侍郎一份。」
言下之意,無論事實真相如何,皇上默許他這個首輔挑個代罪羔羊,而其中失勢的王丞不論犯了何罪,都是最佳的代罪羔羊。
有她那個引以為傲的義兄在,豈會有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