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陽光照上了她被斗篷遮掩的身體。
三番兩次想要硬著心離開工都,卻又不自覺地留戀著這裡的一切。當她真的下定決心離開的那一天,卻又傳來了妖族侵襲的消息。
她茫然地走在這條熟悉的大街上。
不能離開!萬一哪裡需要她怎麼辦?
但她又不能露面。如今這尷尬的身份,哪裡的平靜都不屬於她。
站在街角處,她攏緊了斗篷。湛藍的天空就在頭頂,從哪裡抬頭看都差不多,但為什麼這兩天看上去,那蒼藍的天空總有些刻薄的感覺呢?
她澀澀地笑了笑,「上天啊,我不是對你說過了嗎?所有的責罰由我來承擔。
如今禰為什麼還不放過他呢……」
「軫雀將軍。」
無波無瀾的語氣,從她的身後響起。
她慢慢地轉過身,「你認錯人了。」
正想若無其事地走開,那人卻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軫雀將軍,你不認識我了嗎?」
說不出是哪裡怪異的腔調,但聽起來就是覺得異樣。
軫雀的眼角掃過說話的人,卻微微吃了一驚,「瑤茵小姐?」
瑤茵依舊一副貴族小姐的打扮,身邊卻連一個侍女都沒有帶。
她的表情不對!軫雀敏銳地察覺到。
木然空白的神情,彷彿思維已經從這具身體裡被抽空了。
軫雀頓時警覺起來。
早在胤國時,她就聽說過從幽國宮廷洩漏出某種叫做「傀儡」
的藥劑。
一旦使用了這種藥劑,那人的心神就被操縱者完全控制住,成為一具活的「傀儡」,叫她哭就哭,叫她笑就笑。如果操縱者控制得好,甚至連親人都看不出異樣來。
此刻的瑤茵明顯不對勁。
不是那位羞澀的名門淑女,甚至也不是被精心控制的傀儡,而是……
一具只剩下聲帶功能、神智空白的傀儡。
「軫雀將軍,就如您已經發現的那樣,瑤茵小姐現在是一具傀儡。而她的操縱者目前落在我們的手裡,沒辦法,這具傀儡只好由我暫時接手控制。」
瑤茵的嘴巴不斷開闔著,複述著操縱者平淡的話語。
「你是誰?」軫雀低聲喝問。
「我是來自幽國的藥師,也是「傀儡」這藥劑的製作者,夕若。
軫雀將軍,我對您並無惡意,只不過我們在追查「傀儡」洩漏出我國宮廷的渠道時,發現與風之團有關,進而又在無意中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夕若坐在高級茶樓的窗邊,注視著樓下拐角處的兩人,微笑著。
「風之團有位雲笙小姐,和您認識嗎?」
*** *** ***
「陛下,準備好了嗎?」
身穿黑緞袍的高姚青年忍著滿頭爆起的青筋,再次問道。
焱弼出身於焱氏世家,不過二十五歲就已經成為全國首屈一指的高階術士,孤傲的表情是他除了「術」之外最出名的地方。
在他眼裡,陛下簡直就是個胡鬧的小孩子。雖然只比他小兩歲,卻完全什麼都不懂。
就比如現在,二十名術士辛苦了三天三夜,在神木池邊搭好了祭台,急著去找陛下,裡外都搜遍了,才在祭台下面找到那個呼呼大睡的傢伙。
他忍著氣走上去,連推帶喊折騰了半天,幾乎叫破嗓門,陛下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卻又一臉春夢的樣子抱住他不放,嘴裡還連聲地叫喚著,「小烏鴉……咦,你今天穿得可真黑?」
旁邊術士們努力憋著笑,結果個個齜牙咧嘴,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
焱弼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這個傢伙是堂堂景國的君主,身上的血還有點用,他恨不得祭起風術,把他捲到神木池底游泳。
「陛下,一切儀式所需,臣等都準備好了。」
強忍住心裡的怒氣,他按照古籍上記錄的那樣,按部就班地一步步說明。
「等太陽升到頭頂,一天日照最強的時刻到來,就請陛下走上那座祭台。」他的手指了指漢白玉搭建而成的祭台,「將新鮮的血液滴入祭台,血液就會順著玉石通道直接抵達神木池中心,將神木沾染的妖力洗滌乾淨——」
「等等,」景風御打斷他的話,「有什麼跡象可以看出妖力被洗乾淨?」
「您看神木根部不斷泛起的黑色泡沫。」焱弼嘩嘩翻著書頁,不耐煩地指向神木池的中央部位,「只要那裡的泡沫不再翻滾,就表示洗滌潔淨了。古籍上歷代都是如此記載的。」
「哦。」他湊過去看了幾眼,又問:「要是我的血都流光了,還是洗不乾淨怎麼辦?」
焱弼查了查資料,「如果陛下血液的淨化能力不夠,那麼就需要嫡親王族的血加入進來,共同洗滌妖力。陛下你可以找——」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突然想起來,陛下再也沒有別的王族親人了。
「真是抱歉啦。」景風御笑了笑,「我父親和哥哥上次就死了。」
焱弼聳聳肩,「那就祈禱陛下可以順利完成吧。否則,我們景國這次的麻煩可大了。」
景風御看看他,歎了口氣,「你們術士真是一群無情的人。」
「時間快到了。快點吧,陛下。」焱弼沉著臉色,「由臣陪伴陛下登上祭台吧。」
大約三層閣樓那麼高的祭台,就豎立在神木的正下方,站在祭台高處,人就彷彿被枝啞擁抱著,看不清楚面孔。
「我說小焱,你喜歡過人嗎?」走向祭台的路上,景風御悄悄湊到焱弼面前,小聲地問道。
焱弼的額頭又爆起幾根青筋,「陛下,術士修行,是終生禁慾的。還有,不要叫我小焱!」
「這麼說,就是沒有喜歡的人了。真是可惜啊,小焱。」景風御的聲音裡帶著遺憾,「那你一輩子大概也沒有辦法知道,努力了許多年,終於可以把喜歡的人抱在懷裡,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了。」
「你說的是那個……」焱弼硬生生把「雜種」兩個字吞了回去,「人與妖族的混血,軫雀?」
他抬起眼,不滿意地看著他,「你看,說到一個人,你就只在乎她的血統。可是在我看來,她啊,就是那種看起來很厲害,實際上卻是直心眼又容易受騙的小傻瓜。經常呆呆的,被狠狠欺負了就哇哇地哭,固執起來又嘮叨得令人頭痛,真是個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