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個……虎爺說,帳冊以後就送到二夫人那兒,由二夫人過目即可。」
畫眉的臉色,驀地變得雪白。她站在原地,只覺得一陣暈眩襲來。
她手上的工作,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轉交到董絮手中了。
管事看了她一眼,就匆匆轉開視線,繼續轉述著主子的吩咐。「虎爺交代,要讓夫人您休息一陣子,別再為這些事操勞。」
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針一樣,刺得畫眉的心一陣一陣的痛。她雙手交握,握得好緊好緊,心裡浮現了一個最可怕的猜測……
僅僅是猜測,她就痛苦得幾乎無法呼吸。
妳怎麼這麼傻啊?
她想起那些元配們的話。
男人啊,總是喜新厭舊。
她不願意去回想。
不是嗎?有了新的,他就會忘了舊的。
卻又不由自主的想起。
由來只見新人笑,有誰見到舊人哭?
虎爺對那小的可疼愛極了,不論到哪兒都帶著她。妹子,妳看在眼裡、聽在耳裡,難道都不覺得委屈嗎?
這會兒妳還笑得出來啊?
現在會笑,再過不久,只怕欲哭無淚呢!
一句又一句的話語,在她腦中迴盪。她連連吸氣,設法平靜下來,心中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會的、不會的,這一切只是自己在胡思亂想,虎哥他不會……
糧行外頭傳來銀鈴般的笑聲,打斷了她紊亂的思緒。她本能的抬起頭來,赫然瞧見董絮……跟她的丈夫……
夏侯寅牽著董絮的手,低下頭來,對她笑得好溫柔、好溫柔。他低下頭,親暱的靠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引得她羞紅了臉,脆聲甜笑著。
糧行內外人來人往,他們的一舉一動,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包括畫眉!
她無法轉開視線,眼睜睜看著夏侯寅溫柔的注視著董絮,伸手將她落在額前的髮絲,輕輕撩到耳後。然後,再抬起她的下巴,細心的拉攏她的狐裘,一副噓寒問暖的模樣,就怕她會冷著了似的。
寬厚的大手,握著軟軟的小手,體貼的扶著董絮,坐進一旁等著的轎子。入簾之前,兩人還相視一笑,而後,他起身入轎,那修長的身影也消失在簾後……
畫眉的雙手,交握得更緊,直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是演戲、那是演戲、那只是演戲……事實並非她所看見的那樣,他們只是在演戲……
她站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在心裡反覆這麼告訴自己。
*** *** ***
冬至,氣候最冷。
夏侯寅對她的態度,也逐漸改變。
他的表情依舊溫柔,對她說話時,口吻還是那麼不疾不徐。只是,他出現在她眼前的時間,就像是入冬後的白晝般,一日比一日更短,就算真的見著他,她也能感覺出,他的眼神變了,再也不是往日的模樣……
她想問,也知道該問。
卻不敢真正開口去問。
畫眉咬著唇,想自嘲的笑笑,卻擠不出半點笑容,只能稍微扭曲嘴角。嫁進夏侯家八年,她早已忘了,什麼是「不敢」。直到現在……
窗外寒風陣陣,不斷呼嘯著。
而廚房裡頭,因為忙著夥計與奴僕們的晚膳,生了幾堆的火。大廚跟二廚,吆喝著幫忙廚務的小廝,揮舞著大杓子,在翻炒著鐵鍋裡的菜餚,還大聲囑咐著,要注意那幾鍋人參雞湯的火候。
冬至這一日,夏侯府裡總是加菜,多炒幾道好菜,再用上好藥材,熬上幾鍋的雞湯,替府裡的人補補身子。
偌大的廚房裡,辟開一處角落,生著一爐火,火上有著一鍋湯。
微紅的炭火,熬著瓦鍋裡的湯,雞湯微微滾動,冒出陣陣香氣。畫眉親手挑選材料、親手挑了藥材,還親手熬了這鍋湯。
這是每年冬至的慣例,她總會親自下廚,熬一鍋好湯,為他暖身也補身。夏侯寅也會推卻所有應酬,回到梅園深處的院落,與她靜靜獨處,享用她親手熬的湯。
雖然,這段日子以來,有太多事情紛擾著她的心思,但她仍沒忘了這個慣例,一早就挽袖下廚,將一樣樣材料洗淨切塊,再倒入瓦鍋裡。
她花了幾個時辰,煮湯、熬湯,將浮在湯上的浮渣,小心翼翼的撈除,直到雞湯內沒有半分雜質,舀進瓷碗裡時色清如水,才算大功告成。
「熄了爐火,再把雞湯送回屋裡去。」她擱下杓子,雙肩已因為久站,而有些酸疼。
丫鬟連忙上前,雙手墊著厚棉布,才端起香味四溢的瓦鍋,邁步離開廚房,往梅園的方向走去。
畫眉提著襖裙,又對大廚吩咐了幾句,才離開廚房。
心中的紊亂思緒,剪不斷、理還亂。她愈想愈是心亂,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非得抹去「不敢」二字,趁著今晚鼓起勇氣,對著夏侯寅把一切問個明白。
夜色掩落,她先去了大廳,尋找著整日都沒見著的丈夫。。
只是,大廳裡頭,不見夏侯寅的蹤影,只有總管指揮著奴僕,擦拭著大廳裡的精緻傢俱。
「小心點,這桌面是好漆,擦時可別用力,得要輕。」總管囑咐著,看不慣奴僕的動作,索性搶過抹布,親自動手。「瞧見沒?這種力道才——啊,夫人!」他丟下抹布,連忙迎上來。
「虎爺回來了嗎?」
聽見畫眉這麼問,總管的表情有瞬間古怪,接著很快反應過來,恢復自然神色。
「虎爺傍晚時分就回來了。」
「是嗎?」畫眉嚥下歎息,在總管面前,勉強擠出笑容。「該用晚膳了,我卻尋不見他。」
「呃……」
「總管可知道,虎爺在屋裡哪處忙著?」
「這個……這個……」總管滿臉為難。
「若是總管不知道也無妨,畫眉……」
「夫人!」總管衝動的開口,咬了咬牙,才一口氣說了出來。「夫人,虎爺還沒日落前,就已經跟二夫人進了屋。這會兒應該是……應該是……應該是還在二夫人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