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柏言低聲詛咒。好極了!這下子除了公司問題,他還得應付一個護子心切的老媽!
「反正我也該拆石膏了,下個星期我會回紐約一趟,請你回去轉告公關人員,下周隨便找個理由安排一場記者會,讓我在媒體上露露臉,先把公司的人心安定下來再說。」
「萬萬不可,現在安排記者會等於讓你變成活靶。」愛德登時提出強烈地反對。
「在我心中,章氏是首要之務!查爾斯盡可以搞砸他的人生,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他搞砸我的!」章柏言強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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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柏言在一棵楓樹下找到他的家人。
趙紫綬膝上攤開一本鮮麗的童話書,念給兒子聽。好動一族的小鬼頭難得靜悄悄地窩在母親身邊,聚精會神地看著書上的圖畫,不時伸手點一下裡面的人物。
「這是誰啊?」
「這是花粟鼠波莉,松鼠傑米叼走了她藏在樹洞裡的花生米,小波莉好傷心,跑去跟松樹伯伯告狀。」趙紫綬溫柔說。
「哈哈哈哈,媽咪看,傑米掉進洞洞裡。」看來下一頁是那只惡劣的松鼠得到報應了。
章柏言盤腿在他們身前坐下,靜靜看著她。
秋天,楓葉,微風,大樹下,妻與子,家人。一切顯得如此不真實,個把月前他不會想像這種情景是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可人在其中時又是如此自然。
故事念完了,趙紫綬把童話書合起來,戴倫滿足地歎了口長氣,兩個大人不禁被他逗笑。
「我知道哪裡有豆豆洞!」停不下來的小彈簧一翻身跳起來,又開始在四周探險了。
「你怎麼了?」
「為何這麼問?」他微側了下頭。
「你看起來好嚴肅的樣子。愛德帶來的是壞消息嗎?」她的淺笑比平靜千年的湖水還要柔。
章柏言望著她倚靠的樹幹,沉思了許久。
「我有一個弟弟。」半晌,他突然開口。
「嗯。」她緩緩點頭。
「根據愛德的說法,他最近惹下大麻煩。」
「哪一類的麻煩?」
「違法的那一種,刑期長到關出來以後不會再有人記得他的那種──那是指他若沒有被判終生監禁或死刑。」
「那真是很大的麻煩。」趙紫綬輕輕歎息。
「查爾斯恨我。」章柏言望著在草地上滾來滾去的小鬼頭。
「為什麼?」她看起來很驚訝。
「顯然查爾斯認為,他這一生的挫敗全是我造成的。倘若我不存在,全世界的人就不會那麼看輕他。」他挖苦地道。
趙紫綬溫柔地觸摸他的手背一下。
該死的!他猛然捶了下草地。
小戴倫馬上抬起頭,憂慮地望著他們。
「抱歉,小乖,我不是在大吼大叫。」他立刻收斂自己的情緒,牽出一絲笑意。
「我們在聊天,沒事的。」趙紫綬柔聲安撫。
「噢。」小傢伙終於放心,繼續收集各種形狀的小石頭。
章柏言耙了下烏髮。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煩躁,知道查爾斯的事又不是今天才開始,但是他心裡突然有一種──自己也說不出的怒火,極想狠狠地吼叫一些什麼。
「查爾斯是個怎麼樣的人?」趙紫綬輕聲問他。
「我該死的怎麼會知道?」
「對了,我忘記你暫時想不起來。」她瞭然地頷首。
她不需要承受這些!章柏言深呼吸一下,硬是將怒火按捺下去。
「即使從一個陌生人的眼光來看,」查爾斯對他確實不比陌生人熟多少。「查爾斯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去他的,如果有機會,我都想變成查爾斯了。」
「為什麼?」她如波的眼眸閃著好奇。
「他從來不需要奮鬥!」章柏言沒發現自己的口氣彷彿在控訴。「他不需要一個人離鄉背井,一一去求同學借他錢玩股票;他不需要應付一個強硬的父親,不需要在三十歲就面臨父親癌症死亡,不需要承下一整個肩膀的擔子,日日夜夜擔心自己一個錯誤的決策就有可能害幾千人失業!
「他只要去唸書,去玩樂,一切有母親打點得好好的,大學畢業之後進一間香料王國,當一個人人稱羨的主管級人物,領一份高額的薪水。
「無論他們母子倆要什麼,我從來沒有拒絕過,而他竟然還認為他一帆風順的人生是我的『錯』?」
趙紫綬輕觸他的手,要他看她。
「柏特,你恨你的母親嗎?」
「這算什麼佛洛依德式的問題?一有不順就推給父母……好吧,我承認我有點氣她。」他重重強調一次,「不是恨,是生氣!」
「在你的心裡,你認為她應該為你和查爾斯的困境負責,對不對?」趙紫綬溫柔的深眸似要沁出水來一般。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指……該死的!妳一定要這麼敏銳嗎?」他一煩躁的時候就會撥頭髮。
「你認為她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她對查爾斯偏心,而這份偏心是造成你和查爾斯之間的鴻溝越來越深的原因。」她輕柔地撫觸他臉頰。「你認為她不愛你。」
「她不需要愛我!她本來就不必愛我!我不是一個可愛的兒子,也從來沒有向她索求過母愛。」
「這不是真的。」她替他撥掉肩膀上的一片枯葉。「你愛戴倫嗎?」
「……愛。」他望向旁邊那個樂乎乎的小鬼頭。一隻松鼠從他們頭上跳到另一株樹上,戴倫快樂地尖叫一聲,拚命喊他們「看看看」!
是的,他愛這個小傢伙。
「雖然我不認識查爾斯,但我想,在你母親眼中,他比你容易『疼』多了,這不表示她對你就沒感情。大多數父母都是愛自己的孩子的,差別只是在於不知道如何表現而已。」她輕笑,「你得承認,你不是一個容易親近的人。」
「或許查爾斯有理由恨我。或許我真的是他一切煩惱的根源。或許他該將失敗的人生怪罪在我頭上。」章柏言靜靜看著戴倫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