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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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不行。因為……他太詭計多端。我沒有……唉,我該怎樣解釋?」黎柔拂開臉上的頭髮。「你真的看不出來?這方面,樊世真的說得很對。艾司蒙與人相處有一種特別的方法,就好像——噢,我不知道,好像一種催眠。」

  菲娜的眉毛揚了起來。

  黎柔無法責怪她,這種話真的有點瘋狂。她坐到朋友身邊。「我打定主意絕不跟他跳舞,」她說。「那是世界上我最不想做的事。然後,噢,我知道這聽起來很可笑,但真的不可笑。他威脅要『誘哄』我!」

  「誘哄?」菲娜面無表情的重複一次。

  黎柔點頭。「轉瞬間,『誘哄』變成世界上我最不想要的事。」她垂眼看見右大拇指揉著左手腕,眉頭皺了起來。他甚至注意到這個。她相信任何事情都逃不過他的觀察,尤其是任何會洩露內心機密的事。這個小動作讓他知道她很不安,他立刻加以利用。他用「誘哄」威脅她,就是因為他很清楚他做過的「誘哄」讓她很害怕。

  「我認為問題不只是艾司蒙,」菲娜說。「你的神經好像全都露在外面,而這大部分是因為樊世的行為,此外你也工作過度,一如你幾個星期之前宣佈的。」

  「我已經不再關心樊世的行為,如果讓他的情緒影響到我,我會瘋掉。我知道鴉片和酒使他那樣,所以不再理他。神經露在外面的人是他,只要他別靠近畫室,他要拆了房子我都不管。其實我也很少看到他,那些支領不少薪水的僕人很懂得立刻替他收拾善後。」

  「都這樣了,你還寧可回去?當你可以把伯爵繞在小指頭上玩的時候?」

  「我強烈懷疑那位先生由得了任何女人耍弄他,那應該是相反的情況。他要做什麼沒人阻擋得了。」黎柔起身,又開始收拾東西。

  不管菲娜如何抗議,她仍在半小時內收拾停當,隨即坐入出租馬車回返倫敦。

  她在午後不久到家,換下旅行裝、穿上平日的家居服並罩上圍裙後,即大步進入畫室。直到這時,她才敢把在諾伯瑞莊看到艾司蒙伯爵至今、累積在心中的情緒釋放出來。

  幸好,她不必決定要畫什麼。她走前正在畫一幅靜物,除非特別指示,女僕從不准進入她的畫室做清潔工作。

  那一堆瓶子、罐子和杯子似乎雜亂無章,卻是畫者最理想的練習。你必須去「看」,全然專注地看,然後把你看到的畫出來。

  她看著、專心看著,她開始調色、下筆,畫出……一張臉。

  她停下來,難以置信地凝視著畫布。她急於逃開的那人的臉。

  她的心狂跳,她用刮刀抹去那張臉,重新開始。她再次專注於靜物,畫出來又是那張臉。

  她立刻知道原因。因為艾司蒙是一個謎,所以她日思夜想。她對人的臉向來有某種直覺,可是艾司蒙的臉卻無從理解。

  這個神秘的感覺,從巴黎就開始糾纏她。十個月來,她沒有見他也拒絕想起他,然而只要在他身旁十分鐘,她立刻再次陷入這個謎團。她忍不住想要理解他究竟做了什麼,以及他是怎樣做的——他的眼睛說的是事實或謊言,他甜美慵懶的唇線是真實或幻覺。

  他逮到她研究他,也瞭解她在做什麼,而且不是很高興。她曾看見這些怒意,它們在那水波不興的藍色深淵中閃現,並在一個心跳之間消逝無蹤。他逮到她想剝去他的面具,而且很不喜歡。所以,他把她趕走,而且只需一個眼神。他專注而灼熱地看她一眼……而她,立刻落荒而逃。

  然而,在她內心某個黑暗的深處,她想要那灼熱。

  或許讓她把他放在心上的,並不完全是藝術家的她,而是這個黑暗的部分。她可以隨時走開,可以跟他寒暄之後就離開,但是她沒有。她離不開,也不想離開。

  她從來不是優柔寡斷或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女人,然而,她沒有離開,而且所有的時間裡幾乎無法思考,更別提說話,因為她覺得自己像被撕成兩半:要、不要,離開、留下。

  現在,雖然他在好些距離之外,她仍然無法用工作把他從思緒裡趕開。他就在她的工作裡,而她無法把他趕開。

  注意力潰散了,怒氣潮湧而上。她的太陽穴怦怦狂跳,她扔下畫筆,拿起刮刀刮去畫布上的顏料,把一切丟到地上。憤怒的眼淚奔流而下,她重重地從畫室的這一頭走到那一頭,又走回去,抓到什麼就撕,撕完就丟。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在乎。她只想要破壞。她正要把窗簾扯下來時,聽見了丈夫的聲音。

  「真是的,黎柔,十里外都聽得見你了。」

  她猛然轉身。樊世抓著前額站在門口,他的頭髮結塊,下巴都是鬍渣子。

  「你這樣胡鬧叫我怎麼睡啊?」他質問。

  「誰管你怎麼睡,」她的聲音裡都是眼淚。「我才不管任何事,尤其是你。」

  「我的天,你還真會挑時間發脾氣啊。說真的,你在家做什麼?你不是要去諾伯瑞住一個星期嗎?你只是回來發脾氣嗎?」

  他走進畫室。「真可惜,那是一幅好作品不是嗎?」她用拳頭按住狂跳的心臟,看向四周自己造成的結果。天哪,又一次亂發脾氣、毀壞畫作。

  然後她看到他撿起畫布「不要碰它,」她有些太過激動的叫。「放下它,出去。」

  他抬頭看著她。「原來是這回事。想要那位漂亮伯爵,是嗎?」他扔開畫布。「想爬回巴黎,加入那堆蛆蟲,是嗎?」

  腦袋中的雷聲稍止,可是如焚的沮喪仍在,她咬緊下巴。「走開,」她說。「不要煩我。」

  「我到很想知道,他會如何對付反覆無常的藝術家。不知他對夫人的小脾氣會怎麼想?會用什麼方法讓你安靜下來?很難說。也許他會打你一頓。你喜歡那樣嗎,親愛的?或許你會喜歡呢,誰知道。有些女人喜歡來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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