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夜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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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我們要調查的並不是你的理智或智慧,畢太太,」檢察官正在說。「我們只是企圖理清你丈夫死前的一些事件。」

  「那些事件我都描述了,」她說。「我丈夫離開我的畫室以後,我就沒再看見活著的他。他離開畫室,到鄧太太就在我的身後、而我發現他的屍體之間,我都沒有離開畫室。我一直敞開著門在畫室裡工作,直到午茶時間都過了。我的畫就是最清楚的說明,那樣的畫作一定需要那麼長的時間。」

  這一次,檢察官甚至懶得隱藏他的不解與不悅了。「對不起,夫人,你說什麼畫作啊?它又能證明什麼?」

  「皇家的警方人員當然看到我用那幾個小時完成的、還沒有干的畫,」她說。「任何藝術家都可以告訴你,那絕對不是在憤怒不安或匆忙急躁的心境下完成的。如果,我中斷工作跑去解決我丈夫,絕對畫不出需要那麼多技巧的作品,那需要絕對的專注。」

  檢察官瞪視她良久,週遭的耳語聲變成低吼。他轉身對他的書記員說:「我們必須找一個藝術方面的專家來。」

  幾名陪審員發出呻吟,檢察官生氣的瞪著他們。

  這個瞪視轉向黎柔。「夫人,我真希望你早些預料到這些事。你當然知道它們的重要性,那豈不可以讓你那麼關心的『政府資源』不做這麼不必要的浪費。」

  「我『認為』它們很重要,」她倔傲的說。「可是別人想必都不同意,因為沒有任何人問起相關的問題。我對調查庭的工作當然是外行的,所以我一直不懂問題為什麼總是集中在我跟畢先生的爭吵,以及鄧太太的歇斯底里。我不懂為什麼空口白話,竟然比實際事物更為重要。但我沒有立場告訴專家,他們的事情該怎麼做。要不是它可能完全被忽略,我今天也不會貿然提起。「

  「好吧,我瞭解了,」他的聲音非常不高興。「你還有什麼應該提起而沒有提起的事嗎,畢太太?」

  ☆☆☆

  一段時間之後,亞穆進入昆丁爵爺的馬車,在後者對面坐下。

  「唉,拖得真久,不過,我們總算達到目的了,」爵爺說。「判定為吸食鴉片過量,意外死亡。」

  「拖得久其實是好的,」亞穆說。「檢察官會認為自己徹底盡到責任。」

  他拿下油膩的假髮看著,畢黎柔認出了他。昆丁本來都沒有認出,但她不知怎地,遠在調查庭的另一頭、在檢察官的盤問進行之間,她竟認了出來。她大概是魔鬼的化身吧。

  「我希望民眾也滿意了,」昆丁皺起眉頭。「我並不滿意,可是也無計可施,判決如果是謀殺,那後果將是我們負擔不起的。」

  「我們做了必須做的事。」亞穆說。

  「要不是她讓我們變成了傻瓜,或許我會更喜歡這個結果。」

  亞穆微微一笑。「你是指畫作那回事。」

  藝術品專家魏喬治爵士堅持那幅畫至少需要兩天才有可能完成,而且拒絕相信那是一位女性的作品。結果,好幾位執法人員奉命再去畢夫人的畫室,拿回更多畫作來加以證明。說完那斬釘截鐵之判斷的一個小時之後,喬治爵士被迫把他的判斷吞回去。

  「喬治爵士的表現有點蠢,」亞穆說。「不過,他總算有點良心,並勇於認錯。終於承認那幅靜物是畢夫人的作品,而且從主題的描繪和它的筆觸看來,都需要高度專注的心靈狀態。」

  亞穆終於也承認錯誤,至少在他的內心裡。他沒有考慮到那幅沒有干的油畫所代表的意義。在那間畫室裡,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造成的破壞,而非她的創造。他太過注意她火爆的脾氣……如此的充滿熱情。

  他讓情緒污染了客觀觀察的能力,這是不可原諒的過失。他很氣自己,也生她的氣,一切都是她造成的。然而,他的表情仍保持著若無其事的樣子。

  「問題在那瓶墨水,」昆丁說。「如果她沒有殺他——」

  「她顯然沒有。」

  「你本來並不這麼確定。」

  「我不必確定任何事,她有無殺人跟我要完成的工作一點關係也沒有。」

  「如果她弄翻墨水瓶不是要保護自己,就可能是要保護某個人,」昆丁仍然堅持。「或者你能同意,那瓶墨水早就在那個沒有任何筆記本、紙張,甚至連一枝筆都沒有的地方。你告訴我,這要怎樣解釋?」

  「有可能是畢樊世本來要拿去別的地方,隨手一放卻忘記了,」亞穆聳聳肩。「可能的解釋太多了。」

  「但無法解釋她的狀況,這女人腦筋實在太快、太聰明。」昆丁的表情若有所思。「總讓人忍不住要猜測。她『真的』認為畢樊世的死是意外嗎?那麼聰明的女人,會沒有看到連我都明顯看到的事嗎?」

  「這有關係嗎?」亞穆把假髮扔在旁邊的座位上。「問題解決了,我們的秘密沒有外洩,你那些貴族朋友不會因為謀殺案而遭到難堪的調查,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下手的很可能就是我這些貴族朋友之一,」昆丁悶悶不樂的說。「雖然我受到很多限制,正義似乎也遙遙無期,但我倒很想知道是誰害死他。」他雙肘置膝,身體前傾。「難道你不想知道?對於這瘟疫般的事件,難道你沒有一長串的問題想要得到答案?」

  有,亞穆心想。他想知道那受詛咒的女人今天怎會認出他。這件事,甚至比他做出少見的誤判,更讓他困擾。他文明的一面說,因為藝術家的觀察力比常人敏銳,所以能識破他的偽裝;但迷信而野蠻的一面則相信,這女人能透視男人的靈魂。

  他對野蠻的自己說,沒有任何人、即使是他,可以閱讀另一個人的思想與心靈。他確曾發掘出各種秘密,但那並不是魔法,他所憑借的是多年經驗與自我訓練出來的精確觀察力,以及從人的聲音、表情和動作解讀事情的技巧。所以,他一向小心,從來不讓任何線索輕易暴露自己。然而,她似乎察覺到……某些東西。一如過去這個星期,他不知怎地讓慾望凌駕了理智,竟以某些未知的方式,讓她滲入並看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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