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家也不能責怪法國貴族想要恢復他們的家產與勢力。」德魯說。「例如你的家族也受到很大的損失,不是嗎?據我所知,狄家在恐怖時期幾乎遭到滅族。」
他語帶同情,但是黎柔立刻感覺到他的旁敲側擊,艾司蒙當然也知道。
「他們完全被殲滅了,」他若無其事地回答。「狄家好像被巨雷打到的大樹,只有一個生命力堅強小嫩芽倖存下來,剛好沒有被剪掉。要不是國王如此急於重建貴族的勢力,我根本還不知被遺棄在哪裡。」
「你不可能被遺棄,你重新取回了爵位,不是嗎?」
「我毫無選擇,先生。好幾位國王都認為,擔任艾司蒙伯爵是我的責任。」
他真是個高明的說謊家,黎柔心想。或者,善於讓事實符合自己的需要。他並沒有說自己就是狄家那生命力堅強的小嫩芽,只敘述一個可能。
她大聲說:「你當然不能違抗那些國王的命令。」
他歎氣。「我或許太過怯懦,但是沙皇尤其難以拒絕。我相信威靈頓和蘇丹都比我更有經驗。」
黎柔發現他很技巧的轉變了話題。
「沙皇讓英國進退兩難,」德魯說。「因為土耳其蘇丹虐待希臘人,英國民眾希望把他推翻。可是,英國政冶家並不希望俄國控制前往東方的港口。就實際的方面來說,弱勢政治有它容易控制的地方。」他向黎柔解釋。
「啊,我理解,」黎柔說。「邢夫人向我解釋過土耳其的情勢。她兒子傑森最近這一年都在那裡,擔任一點也不討好的中間人。根據他的上一封來信,還對局勢非常失望。夫人說,問題太讓人生氣,使人明知自己的能力或許不足,仍然沒辦法撒手不管。」
「我相信她一定有很好的辦法。」艾司蒙說。
黎柔搖頭。「夫人說,事情只要一讓男人涉入,就一點辦法也沒有。」
德魯露出微笑。「邢夫人對男性的評語一向不高。」
「但是她的想法正確,」艾司蒙說。「男性是次等性別,上帝先捏制了亞當,先做的經常都是試驗品,比較簡單也比較粗糙,不是嗎?但是,製作第二個的時候,很多地方便改善了。」他藍色的視線迅速掃向黎柔,白熱化地炙燙她,而後全然純真地轉回德魯身上。
「有趣的理論,」德魯說。「那麼伊甸園中的蛇有沒有份量呢?」
「當然有,那是誘惑,但也使得生命更加有趣,不是嗎?」
「沒錯,但請記得,創世紀的故事都是男性寫的。」黎柔打岔道。
「這口氣真像邢夫人,」德魯說。「非常傑出的女性。全家人都很傑出,你若研究他們的個性,一定會很著迷,黎柔。」
「從繪畫主題的觀點?」
「嗯,如果你能讓其中的一個坐下來。我是指邢家的人,但是伊甸山伯爵就像滔滔大海中穩如泰山的島嶼。你認識他嗎,先生?」
「我們見過。」艾司蒙的眼光落在德魯身後。「邢夫人來了,一定是來罵我們霸佔著她的受監護人不放。」
黎柔不懂艾司蒙眼睛周圍的線條為何突然冷硬起來,但邢夫人已到身邊。
她掃視三人一眼。「我還以為你們三個生了根。」
「我們正在討論島嶼,」黎柔安撫的說。「德魯認為伊甸山爵爺是穩重的島嶼。」
「他的確像一座島嶼那麼懶,你們是這個意思嗎?」
「他已經是國會裡最勤奮的人了,夫人,」德魯說。「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回倫數來。我相信伊甸山夫人這一季或許不宜出門,但伯爵若要來回並不遠。」
「我不認為他會很快回來,也許下個世紀。」邢夫人有點自言自語。
艾司蒙眼周的線條更硬。「對家人的責任有時也很重要。這是我們的損失,相信大家都很想念他們。請轉達我的祝福,夫人。並請容我先行告退,我的行程快遲到了。」
他拿起黎柔的手,但嘴唇幾乎沒碰到她的指節。某種飄忽不定的暗流拂過她的神經末梢。「殘忍的人。」他用法文輕聲地說,然後他對邢夫人鞠躬,對德魯禮貌地點頭,就離去了。
「這男人是個惡棍,」邢夫人看著他的背影說。「但你也可能碰上更不好的人,黎柔。」
黎柔趕緊恢復鎮定,裝出縱容的微笑。「邢夫人總是語出驚人,」她對德魯說。「只要男人朝我的方向看一眼,她立刻提供詳盡的評估。」
「這有什麼好吃驚的,畢樊世死了,你又沒有死。艾司蒙當然看得出來,也不會因為賀德魯象母雞守著小雞那樣的守著你,就被嚇退。你說是嗎,賀先生?」邢夫人質問道。
德魯微微臉紅,勉強掛上微笑。「我沒想到這麼明顯。」
「你夠明顯了,而且你該想到,這麼明顯反而容易遭人議論。」
黎柔真想知道邢夫人在說什麼。「他們只是在談政治,而且談得非常有趣。」
他拍拍她的肩膀。「夫人說得對,是我不好,我太大驚小怪了。你的立場很敏感——」
「不會,」邢夫人宣稱。「有我在,她的立場很安全。」
「對不起,夫人,我沒有冒犯的意思。因為黎柔曾是我的受監護人,積習難改。」
換句話說,他認為她沒有能力抗拒艾司蒙這個具體化的誘惑。然而,德魯的協助來得太晚,她已經不想抗拒艾司蒙,而且德魯守在她身邊也會妨礙調查。邢夫人必定也是這個想法,只是她選擇的策略不對。這使得黎柔很愧咎。
「你的好意真是慷慨,」她對德魯說。「兩位都對我這麼好,真是我的幸運。」
「但是各做自己擅長的,你會更幸運,」邢夫人堅持。「聽我說,賀先生,好意有時也會傷人,男人的的事交給我,你只專心處理她的財務,好不好?」
「夫人,我請求你不要讓德魯認為我在收集男人。」
「不用我多嘴,他早就這樣想了。」邢夫人精明的看著他。「我相信你在巴黎早已調查過艾司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