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離去了,在天亮之前。
留下那一夜的激情,他竟就這樣離去,沒有道別。
我出院後回到公寓,只有桌上那串刺眼地鑰匙泛著冷冷的銀光,一片死寂。我瘋狂地翻遍整個住所,試圖尋出他留下一丁點信息,什麼也沒有,沒有留言,沒有電話,沒有他住過的一絲絲痕跡。
他想從我的生活中蒸發掉,在我把心中的天平折斷後,準備把全部交給他的時候,他竟棄我而去了,那一夜的纏綿連同他的哭泣和眼淚竟是一種徹徹底底的欺騙。
騙子!!!
我癱坐在沙發上,抱著頭,緊緊拽住頭髮,痛得沒有了任何思想,我需要這樣。沒有流淚,我想流得只有血。
回到公司,辦公桌上赫赫然有一包精緻鮮紅的禮品糖。
雪莉帶著微笑說:「難道你不知道嗎?你的同屋陳先生和季子小姐去日本結婚了。大家起哄,要他們按中國的習俗每人發一包喜糖。這是給你留的,是陳先生和季子小姐特別準備的,說是要特地感謝你對陳先生的照顧。我以為他們早就告訴你了,陳先生和季子小姐曾一起在日本讀過書的。」
我的腦子一片哄然,我抬頭茫然看著雪莉的嘴巴一張一合還在說著些什麼,可惜我什麼也聽不見了。眼前的禮糖紅得像血,扎痛我的眼睛。
細心的雪莉注意到我的臉色,連忙拉過辦公椅,扶我坐下,我用手撐住頭,覺得它劇痛如裂。
「籐田先生說讓你多休息幾日的,不必馬上上班的。」雪莉的臉色同樣蒼白,關心之情言溢於表。
可惜,她不明白我不支的原因不是傷口而是她給我的消息。
籐田季子贏了,很簡單。
我是個徹徹底底的傻瓜,把心交出去了,沒有人去接受它了,碎得無法縫合。我開始笑了,低著頭狂笑,笑到痊癒的傷口隱隱作痛,我始終不流淚。
雪莉無措地看著我一個人無故地狂笑。
後來,聽說他在日本的總部工作,做一個正正常常地養家的男人,季子作家庭婦女。像很多養家的日本男人一樣,正正常常地生活著。
我平靜地聽著有關於他倆美滿婚姻的種種傳言,儼然成了公司的佳話。心不再痛,因為它早已不在我的胸膛裡了,至於它在哪個地方碎得像垃圾一樣無人收拾,我不想去憐惜。它自找的。
我活得像十六世紀的修道士,禁慾而沉寂,認真且近乎於執著地處理每一份工作,公司每一個人都認為我大概想爬到籐田的位子而這樣無節制地工作著。籐田看我的眼光越來越欣賞,他快到退任了,而我又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看到我如此賣力而聽話,他臉上增光不少。
原來的公寓被我退掉了,我搬到離公司不遠的一所小公寓裡,每天都倒頭就睡,什麼都不會去想,什麼都不敢去想。
只是,在夢中,會冷得直哆嗦。醒來,卻是滿頭大汗。
這時,我想我也應該結婚了。
可我不知道能跟誰?
一年又是如此滑過。
天好冷,十二月。
我一直避免這一個月份,不要問我為什麼。
可惜時間永遠不是個凡人能避開的。十二月準時到來,五號當然也不例外。那天我不想喝醉的,但我還是醉了,也許醉了比較好過一點,這一天就這樣溜過也就算了,我可以不用從密密封鎖的回憶中不自覺得翻出那個早應該忘卻的人的影像。
但我醉得太厲害了,從那個酒吧中跌跌撞撞出來時,眼睛中看人都會變成三個疊影,不過腦袋還算比較有點理智,這個樣子絕不能開車回去,我晃了晃有點重的頭,想在路邊舉手叫一輛出租車。
還未等我舉手,一輛粉色的小車悄然停在我身邊,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是雪莉。
奇怪,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總會有她出現。
我逐漸迷糊的腦子忽然出現這樣一個想法,然後她扶我進了車子。
在進我公寓的電梯間裡,我吻了她,雖然滿嘴的酒氣,可她沒有拒絕。吻完了,我卻大吐特吐,弄髒了自己也弄髒了她。她沒有言語,把我攙進屋內,幫我更衣,煮解酒茶,洗澡,默默地做著,我默默地看著她替我幹這幹那,恍惚中似乎回到一年前的某個夜裡,我好像也為某個人做過這些事,那個人,那個人,我的頭又疼起來,疼得眼都發酸,發紅。但我還是沒有哭。
後來,雪莉守了我一夜,直到清晨才悄然離去。
翌日,我忽然交給雪莉一摞紙:「你寫辭呈吧!」
她看著我,驚訝得臉色發白,隨即,我把另一樣東西扔給她,一隻寶藍色的絲絨盒子。
裡面是一隻鑽戒。
她的臉由白轉粉,即而轉紅,那樣子嫵媚極了。
我微笑著看著她,我好久沒有微笑了,但這次是為她,一個女人,一個默默關心我的女人。被愛才是幸福的,我這樣想著。
竟有些自暴自棄的感覺。
如果那個人就此消失,故事也算是圓滿了吧?我這樣想著。
可惜,命運之輪從不會照人設計的路線去轉動。
第八章
決定是突然的。公司上下一片噓聲。
雪莉辭職了,她一直是個好秘書,同樣她也會是個好妻子,我這樣想著。心裡卻在慢慢下沉。雪莉臉上常洋溢的幸福之色竟成了對我最大的諷刺。
我會是個好丈夫嗎?
接下來的日子,忙碌而單純。結婚好像是對自己的逃避,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雪莉。我積極的張羅著一切,從買房到裝修,禮服到婚宴,從蜜月旅行到替她準備婚飾。我欺騙著自己進入婚姻的興奮中,像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人人都在說雪莉是個最漂亮的新娘,幸福的女人綻放的光彩令我目眩,她是毫不知情的,她以為嫁給了自己一直心儀的對象,而對方同樣愛她。女人是多麼容易被騙啊!不,應該是愛著人都是容易被騙的吧?在神聖的禮堂上,在我吻我新娘的那一瞬間,目光從新娘頭上透明的白紗中掃向人群,我以為我看到了他!也許真的是他,不變的他,靜靜地對著我們微笑。我想這是幻覺,我沒有給他發請帖,他更不可能從日本來參加我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