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叔,你與元梅真心有靈犀啊!」
她將往采商家的米冊拿出來,並取出其中幾份銀貨往來的資料,上頭羅列的正是這三家米行與余園交易時的時間與數量,還有米袋上的細微編號,此舉便是要防止不自商家利用余園的名號,將劣米摻雜新米,用來充混於市,以謀取暴利。
這一點,她當然不會讓這些下游米行知道,到時她才好來個甕中捉鱉,人贓俱獲。
她喚來一名小廝,嚴正交代,「將此米冊交由王縣令,該怎麼做,他自會明白。」
元梅對這三家米行早就觀察了好幾個月,如今只要核對賣出的米是以余園的米袋所裝填,就能使這三戶不肖商家百口莫辯,他們哪會曉得,一個普通的米袋,還會繡上精細的編號,這下可讓他們是烏龜咬了烏鴉腿,是跑不掉也飛不了。
「除了一般賠償,外加商譽損失,這樣一來,該能救救他們,怎麼規規矩矩做生意了。」這也是啞叔寫下「辦」宇的真正用意。
的確,有些人若不給他來個當頭棒喝,是絕對不會洗心革面做人,否則這些人照樣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全不當那麼一回事。
就是要這樣讓他們一敗塗地,才會知道偷雞摸狗的事做不得,要賺良心錢,得憑真本事。
才算完賬,合上賬本,元梅這才又想到另外件事。
「啞叔,適才春梅在街上聽到的那件事,你以為如何,這二妹做得是對,抑或不對?」關於探蘭隨著夏侯虎前往黃山一事,府內丫環早就來向元梅稟告,只不過這檔事,似乎沒那三家米行干的壞事來得讓她震驚,反倒是擱在正事之後再說。
啞叔看來也是無關緊要,彷彿探蘭跟了陌生人到陌生的地方,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他再次提筆蘸墨,在白紙上寫了斗大的「可」字,這個字又直接說進了元梅的心窩裡。
「我也這麼認為,二妹這一石二鳥之計,不但替自已贏得了美譽,更替咱們余園辟了無窮的商機。」能遠赴黃山,替皖南大將軍的母親治病,這事若宣傳出去,探蘭的聲望自是水漲船高,再者,將來往來西南一帶,還怕有馬賊敢劫餘園的商貨嗎?
兩人相視一笑,並對飲著香醇龍井,只是茶喝到一半,元梅又問道: 「聾嫂的事,你當真不再管了?」
彷彿是活生生在剛治癒好的傷口上擻了鹽,啞叔將杯子一放,只聽他鼻管內噴出一股很大的氣流,接著便怒氣沖沖地走了出去,元梅搖著頭,不明瞭此事過了半年了,啞叔還是無法釋懷。
此時,竹波慌慌張張從外頭跑了進來,她手上拿著龍蟠玉,一看到元梅,便上氣不接下氣,緊張地說道:「大小姐,不好了,這二小姐她……」
元梅不等她把話說完,逕自將龍蟠玉放在手上,看著這塊人間瑰寶,更是相信這位帶走探蘭的男子,是真真正正鎮守皖南的夏侯虎大將軍。
「我全知道了,下去休息吧!」
竹波嚇傻了眼,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到大小姐氣定神閒地翻著賬本,對於二小姐發生的大事……怎一點都不著急啊!
第三章
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巍峨黃山境內,群峰矗立,怪石、奇松、雲海、溫泉等四大絕景,造就了黃山縹緲且壯麗的天成美景。
位於黃山山腳下的太平城,由於有得天獨厚的據險而守地勢,因此許多想要夜襲或圍剿夏侯軍的馬賊,往往難以得逞,加上城牆高厚,每日有城民輪流看守,使得整個太平城有如銅牆鐵壁,成為一道難攻易守的天然屏障。
整個車馬隊沿著富春江,經過富陽、桐廬一路到淳安,在第四天清晨,正式進入安徽境界,直到晌午時分,馬隊已然到達黃山山腳,整座高聳入雲的太平城,已聳立眼前。
在這近四天的路程中,夏侯虎鮮少與探蘭有深入交談,有的也只是問些餓了沒、累了否之類的家常話,讓她更覺得奇怪的是,他帶來的四名護衛,也全都沉默寡言,除了要找客棧打尖,會與掌櫃的詢問食宿問題外,幾乎很少看到他們開口,大部分的時間,不是趕路就是睡覺,要不是靈機一動,及時將葉影帶來,恐怕這一路上,她舌頭上都長滿了鮮苔,全身都悶出一大堆虱子來。
「到了,下轎吧!」夏侯虎的聲音冷聲傳來。
轎子在太平城外敷十尺外停了下來,其餘的隨侍也紛紛下馬,準備進城。
城牆上站滿許多看守的城民們,他們見到夏侯虎歸來,並沒有表現出熱情迎接或任何歡呼的表情,只是靜靜地將城門開啟,並且行上注目禮。
而隨行的一夥人在進城前,早就從馬鞍上躍下,他們緩緩牽著馬兒進城,所有動作靜得像是貓兒在屋頂上行走,夾道兩旁的城民只有揮手歡迎,整座城給探蘭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靜。
這座城非常地靜。
城如其名,太平且安靜。
街道上雖然都是些尋常百姓在做些尋常的舉止,但大多數的人都沒有說話,人與人見面也只是微微傾首示意,若是逼不得已非得靠溝通來談論些事,聲音也是盡量壓低,小到比小麻雀的吱喳聲還要小聲。
熙來攘往的人潮中,全部人說話的音量,還抵不過大自然的蟲鳴鳥叫,這種太過靜寂的國泰民安,讓人覺得有點毛骨驚然、頭皮發麻。
探蘭一度以為是夏侯虎和四個隨侍都不太愛說話,沒想到一進太平城,整座城的城民幾乎也是不怎麼說話,那種空山靈雨的淒迷,特別在群峰環繞的黃山山城,更是表現得極度明顯。
「夏侯將軍,城民們彼此間看來都十分疏離,大家好像都不太愛說話。」喜愛熱鬧,又住慣蘇州那種人聲鼎沸環境的探蘭,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接近死寂的安靜。
「這不關你的事,你只需將家母的病治好,其餘的切莫多問。」夏侯虎口氣突然變了調,對於探蘭的態度,不再像剛開始時那樣謙恭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