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香情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他能把崇禎逼死,佔下北京,就只能做個『草莽匪首』?你竟連個『梟雄』的稱謂都吝嗇於給他?」
蘇銘塵淡淡而笑:「等到他一統中原,登上大寶時再說吧,如今他在我眼中就是個初得志的武夫,說他是勇士尚可,梟雄?他還遠遠不及。」
葉香情嫣然一笑:「你眼高於頂,這天底下有誰能入得了你的眼?能讚他一聲『勇士』也算到頭了。」她仰視了一下天空的顏色,道:「天開始傍黑了,還不下山的話今晚是趕不回去了。」
「你還要跟著我嗎?」蘇銘塵問道:「你當真不進城?」
「不急,現在進去,城裡面鬧哄哄的,沒什麼意思。我更願意和你多清靜的坐會兒。」葉香情笑道:「我現在越發覺得你在竹林中建屋的想法真是有趣,古人云:紅樹醉秋色,碧溪彈夜弦,已是極雅的了,原來竹下聽琴一樣的清心靜雅,我還真捨不得走。」
蘇銘塵的笑忽然變得很詭譎,「可惜就算你不肯走,我也是要走了。」
葉香情頓時一驚,問道:「你要去哪裡?」
「走得越遠越好吧。」蘇銘塵唇底微翹,「我若再不走,恐怕就要大禍臨頭,到時候想走都不行了。」
…… ……
葉香情匆忙趕回京郊外的行宮,正在收拾行囊之際,羅虎闖了進來,見她的樣子,一臉凝重地問道:「你要做什麼?」
葉香情頭也不抬的回答:「我就要走了,請代為向城內的人轉達,就說時間緊迫,我趕不及向他們道別了。」
羅虎猛地按住她的手,喝問道:「你要和誰走?」
葉香情瞥了他一眼,悠然一笑:「你心知肚明,何必還來問我。」
羅虎咬緊牙根,說道:「你不能和他走,你可知他是誰?」
葉香情停住了手,「是誰?總不是豺狼虎豹吧?」
羅虎雙眸炯炯:「只怕比豺狼虎豹更厲害,我已經查明,他就是明永信王的第三子,他本不應該姓蘇,而是應該姓朱!永信王在二十年前被抄家,幾乎滿門抄斬,只有這第三子下落不明,一時成為懸案。其實他是被他家的老僕救走,這期間他究竟在哪裡,做過什麼,無人知道,若非我看他可疑,費盡心力刻意去查,也被他蒙騙了。」
葉香情卻無絲毫動容,「你所要說的就是這些嗎?他就算真是永信王的遺孤又如何?只會讓我更加可憐他身世孤苦,更加敬他愛他,別無更改。」
羅虎急道:「你怎麼就不明白?他家雖然被抄,但他終究是明朝皇族後裔,與我方有不共戴天的滅國之仇,你在他身邊太過危險,恐怕會遭他利用,到時候就悔之晚矣了!」
葉香情笑道:「他利用我什麼呢?我根本一無所有,既無權勢,又無兵將,更無家財,他見了我只會躲避,何談危險?」
「以退為進是兵法中的高招,這更顯得他居心叵測,不得不防啊!」
羅虎苦口婆心地相勸卻使得葉香情驟然變了臉色,沉下臉道:「夠了,我不想再聽你說他的壞話,我與他之間的事你以後也少來干涉!」她繫好一個小包,推開身前的羅虎大步走向房門,但突然又停住了,回過頭來,定定地看著面前之人,沉聲命令:「你若傷他,我會恨你一生一世!」語畢甩頭而去。
…… ……
蘇銘塵決定離開落鳳村的那片竹林並非心甘情願,但他知道除了遠走,自己已沒有他路可尋。邁出門檻的一刻,他的目光定住了前方——在他的對面直直的站著一人,火紅的大氅,英姿勃發的氣度,她是個女人,雖然沒有傾國的容貌,卻令眾多的男人甘心伏首。這就是名動天下的俠女,李自成身邊唯一的女將:紅娘子。
對於她的到來,蘇銘塵似乎已在意料之中,微笑著如久別的老友重逢般寒暄:「你今天來的真不巧,我正準備走,屋中沒有熱茶可以招待。」
紅娘子客氣的回應:「我只是來看看你,坐一下就走,你不必麻煩了。」
蘇銘塵展袖相讓:「那就在院中坐坐吧,我這內室簡陋,比不了紫禁皇城,還是外面風清氣爽,說話可以更坦誠些。」
紅娘子點點頭:「你既知道我的來意,我也就少費些唇舌了。」她一抖披風,坐了下來,直視他道:「你從不說謊,今天也請給我句實話,你對情兒可有打算?」
蘇銘塵陪著坐下,淡淡笑答:「一年前你就問個我這句話,我當時是如何回答你的,現在還是一樣。」
紅娘子神色一黯,低聲自語:「不錯,當初你曾回答過,說你與她無緣無份,成不了眷屬,還讓我多勸勸她別再對你癡戀不捨。這些話我當然都記得,只是……這一年來她對你的癡情有增無減,我本希望你已有所動,肯從新考慮你二人之事,沒想到你的態度還是這樣堅決。」她揚起眉:「究竟是為什麼,你要對她這樣絕情?情兒是個好姑娘,雖然做事的手段有時候顯得偏激,卻出自一片赤誠,她對你這樣死心塌地,就是我們這些旁人看了都要動容,你就真能視而不見?」她一歎:「我年長你們一些,就說句見老的話,這世間黃金萬兩易得,知己一個難求,肯剖心剖腹的將真心捧在你面前的人,也許就這麼一個,你還求什麼呢?」
蘇銘塵的眸光幽遠暗淡,「我也不知我在求什麼,或許只是個影子罷了。」自己說到這裡,卻猛然間想起葉香情那段決絕的表白:「我知道在你心中一定有個人!我不管她如今是否在這世上存活,還只是你自己想出的一道虛幻的影子,我只是要你明白,我絕不會甘願做你心中那道影子的替代品,我要真真正正的活在你心裡!生了根,讓你拔也拔不走,忘也忘不掉,你明白嗎?」於是他一笑,輕歎道:「其實有時候她的確比我還瞭解我自己。」轉而他的神色有振奮幾分:「但人活在世上總是要有所求的,否則豈不成了行屍走肉?我所求不多,只是一個眷侶而已,但情兒她並非我心中所待之人,否則這些年她對我如此糾纏,我又豈會毫無感覺?情是勉強不來的,情兒還年輕,只見了我就覺得世上的好男子應該如我這樣,其實是大錯特錯。等她將來再大些,見多識廣了,也就不會這麼死心眼兒的只惦記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