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確曾生死相許,矢志不移,又豈能忘記?又怎能忘記?他只有拚命地回憶,回憶,希圖重拾起那段被遺忘的情緣……
…… ……
武英殿中的李自成這些天的心情一直很不好。雖然進駐北京近半月了,但是週遭的變化之快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先是他派遣去勸降吳三桂的的唐通等人至今沒有下落,然後是聽說滿洲的多爾袞這些天在加緊演兵,很有南下侵犯中原的可能,再接著就是近來他的一些部下將領有制下不嚴,酗酒鬧事,滋擾地方安寧的異常舉動,這一切都給他尚未坐穩的寶座引來重重的陰霾。
今天他在武英殿中憂心忡忡的等丞相牛金星的承奏,卻不知為什麼一直都沒有等到他的人。先來的居然是羅虎。
「陛下,」羅虎先以君臣之禮拜見了李自成。雖然他尚未正式登基,但目前既有國號,則君臣名分已定,牛丞相提議所有人見了李自成都必須恭稱他為陛下,自謙為臣,於是大家就這麼叫開了。
羅虎這些天的臉色與李自成的一樣糟糕,但今天卻顯得比平時稍好些,難得竟有一絲笑容掛在嘴邊。什麼事能讓如此開心?李自成立刻想到唯一可能的理由,搶先發問:「是不是情兒有了什麼新動向?」
羅虎點頭答道:「她已經離開了蘇銘塵的住處,現暫居東郊的淨水庵。紅娘子剛去看望過她,雖然精神不是很振奮,但還算平靜,身心應無大礙了。」
李自成長吁一口氣,這也是多日來壓在他心頭的一件大事,說道:「她肯離開那個蘇銘塵最好,她要是不肯回來,千萬不要勉強。」
羅虎挑起濃眉,問道「陛下,既然小姐已經離開,蘇銘塵這個人是否還有留著的必要?」他說得露骨,毫不掩飾眉宇間的殺機。李自成卻不同意,「暫時先不要動他,派些人監視著他的行蹤就行,諒他一個被廢了的沒落皇族也做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倒是咱們現在若冒然殺了他,情兒那邊未必就肯善罷甘休。」
羅虎捏緊拳頭不發一語,顯然心中的怒氣並未平息。
李自成笑著又對他道:「近來城中各部的局勢較亂,聽說你的隊伍倒是恪守軍規,作風嚴謹,不愧為上武之師。」
羅虎謙恭地答道:「微臣深知天下易得人心難求的道理。若是此時在我方立跟未穩之時就沉迷於酒歡美色之中,則非守成大計,而且若久了,也必遭禍事。」
一番話說的李自成更是頻頻點頭,道:「這些日子以來孤也一直為此事頭疼,聽說劉宗敏和汪德海的隊伍最近一陣很不安份,攪得城內人心惶惶。孤現在深居宮中,不能輕易下去體恤民情,不知道這些下情有多少真實?」
羅虎如實稟道:「臣不止聽說了這些傳聞,而且也已親眼見識。昨日臣從東門巡視回來,途中便與幾個汪德海的手下撞上,他們剛從一個農戶家出來,不僅強搶了人家許多的米糧,還以獸行凌虐了家中的一位農婦,週遭百姓見後雖未有敢上前仗義持護者,但是私下對我軍的軍威大為不滿。甚至還有兒歌傳唱:想闖王,盼闖王,闖王來了更遭殃。」
李自成聽了大為光火,拍案而起,叱罵道:「這些下面的人太放肆了!傳汪德海來見孤!孤要親自懲治一下這些敗壞軍威的惡徒!」
羅虎再稟道:「不勞陛下費心,昨天臣已經當街佔了那幾人的首級了。今天是特意來向陛下領罪的。臣未曾得陛下首肯擅用私刑,甘願受陛下懲處!」
李自成擺擺手,「你起來吧,你代孤為百姓除去幾個惡賊,也是解了孤的心頭之恨,何罪之有?但汪德海他們若再這樣折騰下去,孤好不容易打來的江山就要斷送在這些小人手中了!」
盛怒之中,牛丞相從外走進,臉色並不比殿中的人好多少。李自成看到他這副神情心中又是一震,問道:「是吳三桂那邊出問題了?」
牛丞相遞上一封信函,沉聲歎道:「誰能想到吳三桂竟然是個愛色不愛財的主兒。四萬兩白銀,一千兩黃金都不如一個女人。」
李自成接過信匆匆覽過,剛剛平靜的表情立時又發作起來:「他居然要爭陳圓圓!他居然敢和孤爭!他憑什麼?」
牛丞相抱腕道:「陛下,陳圓圓不過是個教坊中的名妓,據聞她其實早在數年前就與吳三桂有白首之約。陰差陽錯被劉將軍送來獻給陛下。吳三桂是山海衛的守將,前朝遺臣,手握重兵把守要塞,此時對他只能安撫招降決不宜兵戎相見。與其兩邊誓同水火,與大順埋下隱患,不如捨棄一個女子換得半壁河山,又有何不可呢?」
李自成眉骨跳躍,青筋直蹦,咬著鋼牙道:「孤就是不把圓圓交給他!寧可不要他俯首稱臣,也絕不會稱他心願!」
羅虎聽了並不贊同,在旁勸道:「陛下,一個女子焉能與我大順朝的安危相提並論?陳圓圓雖美,卻怎知這天下再沒有能勝過她的人?待日後四海一統,何愁無佳人做伴?犯不著為了她而丟掉吳三桂這一員猛將。早聽說吳三桂是個心胸狹窄之人,如今滿州在遼東外蠢蠢欲動,若他因此而與滿洲串聯,引軍入關,則……」他話不說完,留下餘地任李自成想去,但李自成如今正在氣頭上,不肯細慮,冷哼幾聲道:「你們都退下吧,孤自有定論!」
見說他不動,羅、牛二人只有退下。
在宮門外,羅虎悄聲問道:「陛下現在的脾氣實在難測,真怕他會因這個陳圓圓而掀起無端之波。丞相足智多謀,可有定論?」
牛金星答道:「在下與將軍心思一樣,趁陛下心思未定,你我還是多旁敲側擊,勸他放棄陳圓圓為上。另外,聽說紅娘子與陳圓圓交好,不妨去問問她,看她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