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側立在她身旁的,則是一些梳著油亮西裝頭的老外,那些人的臉看起來就像是在參加喪禮,繃得像是敷上面膜的臉,僵化得令人望而生畏。
「請問……你是葉大姊嗎?你好,我是來替大鍋哥跟你接洽貨的事。」允蕎用著生嫩的語氣說道,她還主動伸出手表示善意。
她以為她是來拉保險還是來做直銷的,口氣溫馴的沒有一絲江湖味,葉玉化眉頭一緊,對著一旁的麗娃說:「你丈夫呢?他怎麼沒來!」
「他的手受了傷,在家休養,也就是這樣,才會……」麗娃的舌頭在口腔內打了十八個結,碰到不苟言笑的女人,她也不敢隨便造次亂哈拉。
「才會派你們這兩個小嫩草過來,大鍋這傢伙還真是看重我這位大姊,他還想不想要貨啊?」葉玉化邊沿著碼頭走下,邊效睨身旁的允蕎。
「葉大姊,做生意只要雙方心誠便行,別派一些不識字的阿狗阿貓就可以了,我至少可以溝通,再說,對這方面我也是挺在行的。」允蕎身上像是突然多出幾十顆膽,講起話來中氣十足,一點也沒有驚懼之色。
葉玉化的腳步愕然而止,允蕎的國語有種無比的親切感。
「你是台灣人?」她挑眉問道。
「沒錯,我是台灣人,你的判斷力挺厲害的。」允蕎不得不佩服起這位響噹噹的大姊大,怪不得她可以獨佔鱉頭,吃掉整個市場。
葉玉化打量著允養,她女兒也該有這麼大了……
十年前,葉玉化也有個幸福溫馨的家庭,可是卻碰上一個愛賭又風流成性的丈夫,三天兩頭拿她擺攤子所賺的錢去貼一些不知羞的女人,花光家裡的開銷也就算了,喝完酒還對她拳腳相向,在受不了這樣的婚姻暴力下,她才毅然決然離開這個家,只是,讓她感到最為遺憾的,便是沒有堅持帶走女兒。
在最初幾個月,她也曾偷偷返家去看女兒,苦苦哀求那不成材的丈夫將女兒讓給她,可丈夫卻持意不肯,而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有固定工作,要養活孩子也挺困難的。
她心碎之餘,便在一位遠親的介紹下,遠渡重洋到印尼當女工,車織些皮件成衣,度過漫漫的三個年頭。
直到工廠老闆莫查努,也是印尼當地的土財主對她的遭遇產生憐眷之情,在他慢慢的開導下,才讓她對於人生觀有了另一番詮釋,不再讓自己成天委靡不振,也懂得打扮自己,讓人生更加光鮮亮麗些。
葉玉化雖已年過四十,但風華正茂,兩道娥眉如鳳翼一般,鼻翼雖窄卻鋌而尖,兩頰還見油豐亮腴,對於喪偶已久的鰥夫莫查努來說,可說是黃昏之戀的最佳人選。
金錢的保障加上寂寞的空虛,使得葉玉化很快便接受莫查努的求婚,婚後,還替他照顧唯一的女兒,由於她曾經歷失敗的婚姻,因此,她恪盡後母和妻子的職責,讓一家三口和睦的度過四個年頭。
那年莫查努因肝硬化而導致肝癌病逝,所有龐大資產全交付在葉玉化手中,女兒因遠嫁德國而放棄繼承父親遺志,必須全權交由她一人處理,為了不讓莫查理的基業成為夕陽工業,她一肩扛起大梁,縱使日後發覺莫查努所開設的工廠是在做非法事業,她還是顧念著往日舊情,不顧一切堅持走上這條不歸路……
「葉大姊,這份合約你看一下,葉大姊,葉……」一干人來到碼頭右岸的工人休息室中,允蕎見葉玉化喊了幾聲都不理,還特別揚高聲調。
「喔,合約不用看了,一切就照舊便行,對了,我能不能問你,看你年紀輕輕,怎會跑來從事這種高風險的行業,你爸媽都不反對嗎?」葉玉化從允蕎輪廓上,彷彿看見當年任勞任怨的自己。
「他們離婚了,我老爸身體不好也管不了我太多,葉大姊,你這行看起來還挺好賺錢的,能不能……拉拔我一下呢?」允蕎心想要打進這組織的核心,以期來個裡應外合,剿破這個非法集團。
「看你的樣子還挺積極的,不過這條路並不是正途,能盡早收山就別再誤入歧途,你還年輕,這種錢不是你能賺得來的。」葉玉化端詳她一張純淨的臉,若是好好栽培,前途絕非當下如此而已。
「不會的,這怎麼會是誤入歧途呢?葉大姊不也是做得挺風光的。」葉玉化善意的回絕,可以說是壞了允蕎的好事,這樣一來,她這趟前來不就做白工了
「我是不得已的,好了,這份合約簽完,你就派人到艙裡領貨,港警所我都已經打點妥當,到九點以前,你們都能安心地搬走貨品。」葉玉化簽完名正要轉身離開,允蕎卻張臂擋去她的去路。
「我是認真的!」她的雙眸投射出迫切。
「允蕎,你這是在做什麼?人家葉大姊還有事,你在找什麼碴啊?」麗娃想不透允蕎幹麼沒事招惹這隻母獅子,萬一惹毛她,她身邊的打手幾個拳腳就夠讓她們在醫院躺上好幾天了。
允蕎?
麗娃清晰叫出的名字,字字鑽進葉玉化耳裡,她停下腳步,臉色就像倫敦的霧季,灰蒙得看不清五官。
「葉……葉大姊,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她才第一次出來辦事,所以難免有些魯莽,我替她向你道歉,請你多多包涵……」麗娃又哈腰兼陪笑,就怕葉玉化血壓一升,火就旺了。
她沒在意麗娃的賠罪,反將疑光停駐在允蕎臉上。「她叫你允蕎?」
「是的,葉大姊,你願意拔擢我了嗎?」
「那你姓什麼呢?」她沒回話,臉上表情緊張得像是要聆聽判決的囚犯。
「我姓關,關公的關。」允蕎話一說完就被葉玉化緊緊按住肩頭,力道之猛,將她鎖骨按得疼痛難當。
「你就是允蕎?你真的是允蕎,允蕎,我是……我就是你母親啊!」葉玉化難掩激動表情,在親情的感召下,先前威嚴的面具蕩然無存。